洪百川徐徐地道：“如果葉未死，你這般打草驚蛇，就是在促其早死。如果葉已死，你想為他報仇，更得保證臥牛嶺還在！否則，你單槍匹馬，濟得何事？”

他的很慢，幾乎是一句一頓，因為他要確保每一句都被華雲飛聽進心裏，並且理解。羅大亨怒道：“爹，你的輕鬆，誰能保證臥牛嶺不會被楊應龍掌握？”

洪百川瞪眼道：“混賬！旁人造一份假房契，占了你的宅子，你不想著把宅子搶回來，而是一把火把宅子給燒了？而且燒的時候你老子還待在宅子裏呢！”

羅大亨：“呃……”

洪百川恨鐵不鋼地瞪了他一眼，又轉向華雲飛：“如果真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當然寧可毀掉臥牛山，也不能讓它為楊應龍所用，但是現在還沒到那種地步。更何況，臥牛嶺上還有你要幫著你大哥維護的人。”

洪百川走近華雲飛，道：“沉住氣，臥牛嶺，你一定要找借口回去一趟，目的就是阻止楊應龍的手的太深，免得無可挽回。至於葉的真假，你可再確認一遍，但一定不要在大庭廣眾之下。如果那個葉真是葉安，他也一定不會甘心為楊應龍所利用，不定這就是你的一個機會……”

華雲飛點點頭，迅速冷靜下來，雖然聽了洪百川的話，因為葉的生死問題，讓他心激，可理智已經迅速清醒過來，這麽魯莽地衝回去當麵質問葉，確實不是好辦法，還是應該冷靜一些。

華雲飛仔細想了想。已經有了主意，向洪百川點點頭，道：“伯父的是。侄依計行事便了。”他猶豫一下，又道：“伯父既然是朝廷中人。對此難道就沒有什麽想法？”

洪百川輕輕歎息一聲，道：“老夫已把此事稟報朝廷，究竟如何應對，還要等候上司消息。可這消息往返，唯恐錯過時機，所以我才找你，希事態不致那麽快就惡化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華雲飛道：“好！那侄這就告辭了。”

羅大亨急道：“雲飛，我跟你去！”

洪百川蹙眉道：“大亨。你做事夾纏不清的，跟去做什麽？”

羅大亨道：“爹，你是想告訴我，結義大哥有難，我該當個頭烏麽？”

洪百川怔了怔，倒是不好再阻攔了。這年頭，“結義兄弟”的含金量還是高的，五常之道“仁、義、禮、智、信”，仁和義排在首位、次位，當爹的無論如何不出讓兒子做個不仁不義之輩的話來。那和當爹的教唆自己兒子嗑藥、嫖.娼無甚區別。

洪百川轉念一想，楊應龍一方的目的是由葉安冒充葉，隻要這邊拿不出真憑實據。就算當眾嚷嚷開了，對葉安的懷疑，也頂多是給對方製造些麻煩，而不至於挫敗對方的計劃，對方是不會擅殺手，加深別人對此事的懷疑的，便歎了口氣道：“你此去，務必心！”

羅大亨雙拳握，正準備與父親再展開一場口舌大戰。不提防父親竟然轉了兒，答應讓他上臥牛嶺了。不大喜過，連忙道：“謝謝爹。雲飛，咱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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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雲飛和羅大亨快馬加鞭……雖然因為大亨那比馬還重的重，加鞭是加鞭了，其實也沒快到哪兒去，二人還是在兩之後趕到了臥牛嶺。

華雲飛負責訓練死士這是任務，直接對葉負責。調派人手、支取資、支度錢財，全都直接對葉，無需經過其他人，這理由自然也就容易造。

虧得有了洪百川先前一番話，華雲飛和羅大亨趕到臥牛嶺見到“葉”時，非常沉得住氣，因為旁邊有田再興等人，華雲飛隻擇他負責的事做了些匯報，最後由一向比較線的大亨提出三兄弟一起到外邊走一走。

葉和華雲飛、羅大亨是結義兄弟，他們要三兄弟一起出去散步，田再興自然不好再跟著。而葉安也清楚這兩人與自家二的關係，不好貿然拒絕。

不過，葉安在楊應龍的人麵前從未暴過他的真實想法，在他們想來，葉安也是醉心於權力的，尤其是當他功冒充了葉之後，以葉安一貫的為人表現，再加上現在嚐到了權力的甜頭，定然不會生起貳心。

臥牛嶺後山上，有整理出來的大片平坦的坡地，樹木被砍掉，目的是為了弄出一塊可以用來練士卒的平整地塊，同時也可以避免山火危及寨子的安全。

“葉”和華雲飛、羅大亨三人此刻就慢慢行走在這片坡地上。如果沒有洪百川之前的提醒，驟然一見葉，華雲飛和羅大亨一時還真未必能看出有什麽不妥，但這次兩人回臥牛嶺，就是為了查探他的份，自然是從剛一見他的時候就開始注意他的一切，果然是越看越覺得與他們悉的葉有些異樣。

此時二人擇些有的沒的話題，與“葉”隨意聊著，空互相遞了個眼，便開始正麵驗證了。

羅大亨打個哈哈，道：“世事無常啊，想當初，大哥你是個假典史，弟我是個假秀才，咱們初次相逢時，可不曾想過會有今。”

羅大亨轉向“葉”，笑嘻嘻地道：“大哥還記得，咱們一起逃出縣學的時候，我請你吃桂花糕，結果那桂花糕已經餿了的事麽？”

羅大亨想著眼前這葉如果不是真葉，恐怕葉的許多事跡都已被他們打聽到了，甚至葉自己以前也沒準同他大哥過和自己相識的事，但他不信葉會和兄長的那麽詳細。

所以，他把甄別此葉真假的點，定在了他從書包裏取出的東西上。這件事隻有他們兩人清楚，葉即便和兄長聊起過與他相識的經過。也不會無聊到出這樣的細節。

葉安笑了笑，做出一副緬懷的樣子，輕歎道：“是啊！一眨眼就這麽久了。你我兄弟，都與往昔不同啦！”

羅大亨心中一沉。最後一希也破滅了，他不信葉不記得他從書袋裏掏出一條蛇，還吞下了劃破的蛇膽的事來，而眼下這個葉，神舉止雖無大的問題，可他對此……毫不知。

華雲飛也不知道他們兩人初識時這一幕，但是一瞧羅大亨臉，他就知道不妙。但華雲飛依舊抱著萬一的希。強作笑容道：“二哥那時形與現在相比，就算變化大了麽？起來，我與大哥初相識時，與如今相比，才有壤之別……”

華雲飛緩緩地道：“那時候，大哥還寄住在破山神廟裏，為一日三餐發愁呢。當時我正好從山神廟前路過，把剛剛獵得的兩隻山送給了大哥，誰想我們就此結下了一生緣份，大哥。你是不是？”

葉安照樣淡定地微笑，頷首道：“是啊！所以嘛，莫欺年窮。那時候你是一個獵戶，我呢，更是一文不名，可是如今……”

華雲飛的臉慢慢沉下來，他冷冷地盯著葉安，沉聲道：“如今……你究竟是誰？”

葉安心裏一跳，吃驚地看著華雲飛：“雲飛，你怎麽了？我還能是誰，我就是我啊！”

羅大亨也微微側。與華雲飛形夾攻之勢，冷冷地麵對葉安：“別打馬虎眼。你就是你，你是誰？”

葉安一臉茫然。道：“我是葉啊，兩位兄弟，你們這是怎麽了？”

華雲飛的聲音有些發：“你不是葉！你不是我大哥！剛剛我的話，本就是在試探你！如果你真是我大哥，你，在山神廟前，我當時在幹什麽？我究竟送了你什麽？”

葉安哪知道華雲飛送了葉什麽，就算讓他想破頭，他也不會想到一個秀才的書袋裏拿出來的不是文房四寶而是一條菜蛇，一個獵戶送給葉充的不是飛禽走而是遊魚，葉安訥訥地看著他們，不出話來了。

“我大哥究竟怎麽樣了，你！”羅大亨一把揪住了葉安的領，激地質問。

葉安被問的非常狼狽，他膛起伏，呼吸急促，憤怒地低吼道：“你以為我不想知道他怎麽樣了？我是他親大哥，比你更親！”

華雲飛激地道：“你終於承認了！”

葉安力掙開羅大亨的雙手，瞪著華雲飛道：“我承認什麽？我現在承認我不是葉，你，會怎麽樣？”

華雲飛和羅大亨同時一呆，羅大亨道：“就算你不宜公開份，總該為他報仇才是，你現在在做什麽？”

葉安整了整扭的領，冷笑道：“報仇是吧？你告訴我該怎麽報？”

華雲飛沉聲道：“把楊應龍派在你邊的人幹掉，以我大哥的份同楊應龍為敵！”

葉安冷笑道：“好啊！的確是個好辦法！可你知不知道楊應龍究竟派了多人潛伏進臥牛嶺？你究竟知不知道楊應龍已經收買了多臥牛嶺的人？我是不知道，請你告訴我！”

華雲飛目芒一，這些事他真的不清楚，他一直專心於為葉培養一支最核心最忠誠的武裝力量，對於臥牛嶺的其他事務涉及不多，不過這次回來，他多也能覺得到，臥牛嶺的勢力已經急劇擴張開來。

如果，當初的臥牛嶺，僅僅是從深山中遷出的一支山民部落，駐紮在那裏，給四方土司政權造了一定的威懾，那麽今的臥牛嶺，已經在武力擴張之後，迅速擴大了版圖，統治了較當初所占領土十餘倍的地方。

這些地方，都要派員駐守、治理。而這樣的任務，恰恰是葉最初的班底中大多數人都無法勝任的，需要大量用到這方麵的人才。如果這其中有抱著雖樣目的潛的，有被楊應龍用財帛子收買的……

哪怕這些人隻占總人數的十分之一，如何甄別？如何分辨？難不把他們統統殺死或驅散？那樣的話，臥牛嶺將迎來怎樣的一個前途？它還有任何發展的可能嗎？

羅大亨怒氣衝衝地道：“所以你幹脆認賊作父，忘了你兄弟的大仇？”

華雲飛製止了羅大亨。盯著葉安道：“那麽你想怎麽樣？”

葉安緩緩地道：“所以，我隻能是葉！因為，葉安可以死。葉不能死。”

葉安看了看他們，道：“我沒有二那樣的本事。數年功夫，打下偌大一片江山，這能耐，我沒有。可我也知道，不管是做生意還是做，升的太快，沒那麽多人幫襯，垮臺也就快。

做生意底子還沒打紮實就擴張。容易被人坑。二用三五年時間完了別人三五十年才能辦到的事，結果就被人鑽了空子，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我隻知道我現在不該做什麽，至於以後，你們能幫我嗎?”

華雲飛和羅大亨怔住了，他們氣勢洶洶地向葉安問罪一番，結果事發展到現在，所有的難題卻推到了他們上，葉安竟反過來向他們求助。可他們能做什麽？

“哥哥！”

華雲飛和羅大亨麵麵相覷，正不知該如何回答的時候，遠一聲歡喜的呼喚。二人扭過頭去，就見一位翠羅衫子的，仿佛從畫裏跑出來，輕盈地隨著風，飄到了他們麵前。

宜喜宜嗔的一張俏麗麵孔，果然是大十八變，這才多久沒見，看著已經大不同從前了。

遙遙比華雲飛和羅大亨的腳程慢了半，卻也終於趕到了。問清哥和華雲飛、羅大亨在後山散步，遙遙迫不及待地趕了來。但一見葉，卻又突然害起來。喚了他一聲，便紅著臉兒站住。

“嗷~~~”

一聲可怖的咆哮，再加上一聲嬰兒啼哭般的聲，灌木似有風來一般了一下，一道巨大的影從而降，卻是那頭也許是人世間碩果僅存的巨型猿----大個子。

遙遙大喜，歡快地道：“大個子，真乖，一見我來就跑來了啊！”話猶未了，圓滾滾的福娃兒也從灌木叢中一頭撞了出來，繞著遙遙歡喜地打起了轉轉。

遙遙住在銅仁，與這兩個家夥相見的機會就了，這兩個家夥被放養在後山，臥牛嶺的人都知道它們是土司大人的寵，卻也不敢傷害，這兩個家夥整日在山中自行覓食，吃飽了依舊還來後山住下，野漸漸恢複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