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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夜行》 第一百三十二章 自重亦自卑

曲尺木樓前,缺角古井旁,一叢大桂花樹,一架葡萄,葡萄架上鋪著席子,席上擺著酒,五個公子正坐在席上飲酒。飲到酣,袒腹,放浪形骸,指點揮斥,傲然無

一個青袍公子飲一觖酒,搖搖晃晃站起來,噴著酒氣道:“蟬兄,承你酒款待,兄弟不勝酒力,這就得……就得回去了。”

“噯,笑玉兄,且不急著走,我近日新一作,你不想瞧一瞧麼?”

一個面目清秀,下略尖,因為醉眼,雙眼微紅的白袍公子拉住他袖子,微笑著問道。這白袍人約有二十七八歲年紀,應該還不到二十八歲,未到蓄須的年齡,所以頷下是青滲滲的胡茬兒。

“哦?蟬兄又有佳作了?”那位笑玉兄滿面驚喜,一屁又坐了下來,連連催促道:“快快取來,快快取來,我定要欣賞過你的大作,這才能走,要不然今晚怕也難以安眠了。”

白袍謝蟬哈哈大笑,站起來,便往樓中走去。他這一走,一瘸一拐,原來竟有一條是跛的。

那青衫人慕容笑玉,坐在他右手邊正捉住一隻大嚼的是徐無雙,都是往來親的朋友。徐無雙窺那白蟬進了房間,便傾過來,對慕容笑玉道:“謝蟬這酒呢,那就味的很了,只是每每都要拿出他那些不值一文的爛畫來,咱們還得恭維一番,這就倒胃口極了。”

對面席上的陳方正丟下一塊啃得乾乾淨淨的羊骨頭,小聲笑道:“無雙兄,你哪來那麼多廢話?這好酒好,一桌的吃食,換你幾句恭維,有甚麼不可以的。”

徐無雙道:“哼!每次都得拍他馬屁,我實在是沒有詞兒可說了,噯!馬嘉,別喝了,見酒沒命的東西,一會你說,不哄得他開心了,豈肯放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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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邊上只顧大碗喝酒的馬喜放下酒碗笑道:“了,了,我說就我說,就當可憐這個一無是的家夥罷了。不過……,他的那些破畫我瞧著實在不怎麼樣,可他自己總說,有人花了大價錢買他的畫兒,要是他有些日子不畫,人家還要上門催促,可能嗎?金陵上下,誰這麼不開眼吶,偏就喜歡了他的畫兒。”

慕容笑玉不屑地撇撇:“哼!是他自己吹噓罷了,我雖不敢自誇眼力如何了得,可他的畫是優是劣還是看得出來的,明明平平無奇,就算賣也不值幾文錢的,他自己說,一副畫十賣二十貫鈔,你信麼?”

徐無雙撓撓頭道:“不過……我記得有一次在他這裡吃酒時,確實有人上門買畫呀。”

陳方正嘿嘿笑道:“他這人好臉面,不會自己使人作戲給咱們看麼?”

馬嘉咳嗽一聲,低低地道:“噤聲噤聲,來了來了。”

幾個人馬上正襟危坐,做滿面期待狀。

這幾個人都是謝蟬的朋友,準確地說,是一群虛假意的酒朋友,只是謝蟬尚不自知罷了。

蟬十五歲考中生員,才氣橫溢,前途無限。可惜飛來橫禍,第二年他就出了意外,一條殘了,五不正,尚且難以為,況且肢殘缺,從此與仕途無緣,謝蟬激憤狂,了半年的瘋,才算是漸漸恢復了正常。從此意氣消沉,一蹶不振,再不一下書本。

直到三年之後,在小妹的勸解下,他才重新振神,而且迷上了他自喜歡,卻因為被父親著讀書而放棄的好:繪畫。為了學畫,他變賣了祖宅,搬到城邊兒上來,使錢投名師,學繪畫,從此有了神寄托,一門心思,簡直了一個畫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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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畫風漸,開始到了一些人的賞識,他雖不知買家是誰,可人家隔一段時間總要上門買畫的,靠著賣畫的收,他居然也能保證自己和妹妹食無憂,不再是個沒用的廢人了,謝蟬很開心。這些年來他要麼潛心做畫,要麼與三五知好友飲酒作樂,日子過得倒也逍遙快活。

他卻不知,被他視為知己的這幾位朋友,只是因為家境還不如他,為了蹭他的酒用,手頭拮據時再從他這兒討借些錢財使用,這才如逐臭之蠅,圍攏到他邊,阿諛奉承,哄他開心。

“來來來,幾位欣賞一下,看我這副《古梅蘭花圖》如何。咄!不需用手!”

蟬打開慕容笑玉的手,得意洋洋地道:“這副畫兒可是已經有了買家預訂了,你手都不,弄髒了賠得起嗎?”

馬嘉趕湊趣道:“是嗎?蟬兄,你這副畫兒,賣了多錢吶?”

蟬故作從容,卻帶著些掩飾不住的得意:“我這副畫兒,采風、構思、醞釀、用筆,全部完用了兩個月時間,若是於三十貫,我肯出手麼?好了好了,不說這個,看看這畫意如何。”

“難得,難得,實在難得。”

幾個狐朋狗友假意讚歎著聚攏來,馬嘉抹抹上的酒水,讚歎起來:“妙呀,實在是妙呀,古梅一株,梅花數點,小鳥側蹲枝上。幾幽蘭,曼妙婀娜,散點於奇石之側。整個畫面古雅、清幽、奇峭。運筆優雅自然,嫻,實是不可多得的佳作呀。”

“是啊是啊,蟬兄,小弟羨慕呀,蟬兄還年輕,於繪畫一道就有如此造詣,假以時日,豈不就一代畫宗?哎呀哎呀,到那時候,你可不要忘了今日的兄弟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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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哄得謝蟬眉開眼笑,得意之極,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一個聲音:“請問,這裡是謝家嗎?謝蟬謝公子可在?”

“騙子!一個招搖撞騙的賊!”

就算是一個普通人家,又哪能接納一個行徑如此不堪的人過門兒?他知道我的底細,他知道我曾做過的一切,一旦見了我,他怎麼可能接我?即便他今日不提,來日做了夫妻,我在他面前又怎麼可能抬得起頭來?我憑什麼相夫教子,做一家主婦?他會接我麼,因為同?我會喜歡了他麼,因為激?

“不行,不行,不行……”

越往前走,謝雨霏心中越是恐懼,要不是那是絕不能拋棄的家,那裡有絕不能拋棄的親人,早就掉轉逃之夭夭了,逃到天涯海角,永遠也不要回來。

不想這樣的,也不想這樣的,可無路可走,真的無路可走,淚花兒在眼裡打轉,卻倔強地不肯流下來。

五歲的時候,還是一個不諳世事,天真活潑的小丫頭。那時哥哥還是心中的驕傲。每次出去,聽到的鄰裡間最多的讚就是給哥哥的,因為哥哥十五歲就考上了秀才,人家都說他是文曲星下凡,將來注定了要做大的,所以就連鄰裡間的小姐妹都不敢欺負一直為謝家出了哥哥這樣的人到驕傲和自豪。

雖然那時還小,可清清楚楚記得出事的那天。向娘親討了一文錢,買了個糖人兒,和小夥伴在街上奔跑,玩鬧,然後有一輛很豪華的馬車飛快地衝過來,被嚇呆了,本不知道閃避,然後哥哥衝過來,一下子把推開了,車從哥哥上輾了過去,到現在都還記得哥哥痛極出的一聲慘

那是一輛豪門公卿家的車子,賠了幾貫鈔便了事了。哥哥的殘廢了,文曲星墜落了,本來注定了輝煌錦繡的前程,一下子變得黯淡無。哥哥憂憤狂,那些日子神志恍惚,所有人都以為他一輩子都不會再醒過來,從此變一個瘋子。

本來就因為父親的去世鬱鬱寡歡的母親,因為哥哥的事又生了病,當哥哥的病剛剛好轉的時候,強撐病軀持著這個家的母親撒手塵寰,隨父親而去了。

若不是當時家裡還有兩個忠心耿耿的老家人,真不知道這個家還怎麼過下去。

一些年後,長大了。

一些年後,哥哥迷上了繪畫,雖然有的鼓勵和支持,卻因學無所,而家裡漸漸窮得揭不開鍋,哥哥的脾氣越來越焦燥,又有了舊病複的征

一些年後,兩位老家人不得不離開的家,自己去討生活了。久病床前無孝子,何況是一個家人,人家對謝家已經仁至義盡,心中只有激,卻不會有半點怨恚。

這時候,認識了飛飛,認識了飛飛的母親,一個曾經縱橫江南,最風時甚至可以出王侯府邸,與使相千金、誥命夫人親,如今已洗手從良,甘於平淡的曾經的賊,一個風字門中的高手。

於是,開始用稚弱的肩膀,撐起的家。

人家說,長兄如父,卻是妹如母。

沒有正式拜師門,卻憑著天資聰穎,靠從南飛飛母親那裡學來的零零碎碎的詐、千了新一代的飛賊,不用的、也不用搶的,隻憑一顆聰明的頭腦,小小年紀,便把許多利令智昏的年人騙得暈頭轉向。

哥哥的畫終於“有人賞識”了,謝家的家境開始好轉了,很滿足,心中唯一的憾,大概就是父親自小把許配的那戶人家一直下落不明,讓在小姐妹間因為這件事為笑柄。

現在,他終於來了,可是……

“他會喜歡我麼?不會!”

龍興寺裡, 他和那位彭姑娘說過的話,一直深深記在的心裡,也騙人,但不會騙自己最親近的人,私下裡說給最親近的人的話,那一定是真話了吧。

何況他只要一見到自己,立刻就會知道自己的份,誰會接一個騙子?做妾都不配,還妄想做一位很面的生員老爺的妻?

“姐?”

兩人到了院門前,見一副迷迷瞪瞪的樣子,南飛飛不有些擔心。

“嗯?”

謝雨霏清醒過來,忙眨眨眼,眨去眼中的淚水,那倔強堅強的個,驅走了心中的忐忑和惶恐:“這麼多年,沒有你,我還不是一個人撐過來了?我寧可一輩子不嫁人,也不容許任何人破壞了我多年來維護的一切!你可以看不起我,我自己不能看不起自己,我幹嘛要怕你?我才不怕你!”

謝雨霏把銀牙一咬,好象一位踏沙場的戰士,決然地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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