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我媽在村中祠堂里撿來的孩子。

我的老家在老龍村，那是一個三面環山只有一條主路進出的落后的小村落。

村子的最西頭有一個祠堂，祠堂里供奉著一個盤閉眼坐在石臺上的菩薩。

聽說那菩薩香火供奉幾百年了，可愣是像個活人一般，眼睫手指甲都清晰可見。

經常在村中河邊大柳樹下擺攤算命的陳半仙兒總是會跟那些四淘的孩子們講故事。

說那菩薩幾百年前曾經降伏了一個在老龍村后面的始祖山中修煉的千年蛇妖，那千年蛇妖為了得道仙，吞了好多人的靈魄，差點讓當年的老龍村人間地獄。

那時是即將迎來千禧年的99年，村中的孩子都看過了新白娘子傳奇，一聽到千年蛇妖，不由自主就會想起電視劇里那溫善良的白素貞。

所以，許多孩子對村中祠堂里那個菩薩很是不滿，哪怕陳半仙兒總是急哄哄的解釋說那菩薩是老龍村的大救星，孩子們依然對那故事不屑一顧。

每次陳半仙兒故事講到一半，那些調皮孩子就跑沒影了。

只有我，一個被其他孩子做憨瓜、小傻子的憨丫頭，會傻笑著流著哈喇子站在大柳樹下，聽著半仙兒爺爺繪聲繪的講故事。

“太當空照，憨瓜會傻笑，小鳥說早早早，老龍村的傻子就是龍！”

每次他們唱歌嘲笑我，半仙兒爺爺都會皺著眉頭批評他們。

“噫！可不敢唱啊，是個好孩子！一骨，你們難道沒看出長的跟祠堂里那個菩薩多像嗎？我看的面相華貴，絕非常人，你們可不興笑話啊！”

那群孩子總是會笑得更肆無忌憚。

“哦哦哦！面相華貴——會流水！一骨——會笑，不會哭！哦哦哦！龍就是個小傻子！哈哈哈……”

他們笑，我也傻乎乎的跟著他們一起笑，半仙兒爺爺便會著我嘆口氣。

“唉！明明是華貴無比的面相，怎麼就沒了靈呢？可惜啊！太可惜了……”

可當著我媽的面，那群孩子是不敢嘲笑我的。

我媽張俊香，在老龍村里開了個小賣部。

那群孩子吃的辣條瓜子泡泡糖，全村就只有我家有！

平時，六歲的我不是在我家旁邊那條河邊的大柳樹下聽半仙兒爺爺講故事，就是坐在我家小賣部門口的大石頭上看著來來往往的路人傻笑。

“哎喲，可惜了喲，這麼齊整一個小妮兒，竟然是個傻子！你說俊香養活圖啥呢！”

“可不是，俊香年紀輕輕，為啥不自己生個孩子呢？難怪公婆不待見呢，不給老五生個一男半，撿來這丫頭還是個傻子……”

“噫……你可小聲點！俊香看這丫頭看的跟眼珠子一樣，過了夏還準備送這丫頭去縣城上學呢！你說閨的壞話，俊香聽見了小賣部的東西不賒給你了……”

一群從我家小賣部買東西出來的老娘們剛走出我家小賣部的門，就嗑著瓜子毫不避諱我的當著我的面小聲議論起來。

我依然呆呆的坐著傻笑。

那群老娘們更來勁了。

“噫……你們看看，分不清好賴話，還笑呢！”

“就是，要不說是個傻子呢……”

等們笑夠了，我媽總會憋著氣大聲我回小賣部的屋里頭。

從放零錢的屜里拿出一本書指著第一頁上的字問我那是什麼字。

我傻笑著，一張準備說話，水就先流了下來。

“……不、不知道！媽媽，我想吃泡泡糖！”

“大！這個字念大！哎喲我都教你多遍了都！你下次再不認得我就打你了啊！”

每次我認不出那些教我了幾百遍的字時，媽媽都會上火的舉起掌作勢打我。

“嘿嘿！大，大！我記住了，媽媽，我要吃泡泡糖！”

媽媽嘆口氣，舉起的掌順勢從貨架子上放著的塑料罐子里出倆泡泡糖來。

“唉！給！”

我用手背蹭蹭角的口水，歡天喜地的接過泡泡糖，一個人安靜的坐回門口的大石頭上嚼泡泡糖。

這種景經常出現。

直到那天，一輛锃瓦亮的黑小轎車停在我家小賣部的門前。

那個年代，村中的大多數人家還過的并不富裕，整個老龍村，也就只有村長家有一輛在縣城親戚介紹的車販子那里買的不知道被過了幾手的昌河面包車。

所以，那輛黑小轎車一出現，立即吸引了小賣部周圍所有人的視線。

一個西裝革履的年輕男人從副駕駛的位置走了下來。

彼時正值盛夏，大家都熱的能穿多穿多，好多下地干活的老爺們兒甚至著膀子，那男人卻把自己捂的嚴嚴實實的，一看就很怪異。

用那群看稀罕的老娘們的話說就是，也不怕捂一痱子！

那男人下車后在我家小賣部門口站了一會兒，他戴著一副寬大的墨鏡，手上還戴著一副白手套。

過了一會兒，他從懷里掏出一個黑的小瓶子，將那瓶子放在自己耳朵邊聽了一會兒后角輕輕一扯。

我當時正在試著把里的泡泡糖吹出一個大泡泡來。

先嚼幾下，然后用舌頭尖一頂，一噘，用力一吹——

“噗”的一聲，好巧不巧，那坨帶著我口水的泡泡糖一下子飛到了那西裝男的大上。

周圍有老娘們捂著笑了起來。

西裝男也不生氣，將手中的小黑瓶放回懷中，走到我邊蹲下來。

“小朋友，這是你家嗎？”

他摘下墨鏡，一雙眼笑意盈盈。

“嗯！”我乖乖的點點頭。

泡泡糖不小心吐到了他上，剛看他蹲下子，大上的泡泡糖又被出了更大的面積，好好的一條西就被那坨紅的泡泡糖給弄臟了。

其實我心里過意不去的。

所以，當西裝男給我一張錢讓我去幫他進我家小賣部拿個打火機時，我就聽話的進了小賣部。

我媽在小賣部里早就看到了門外的那個西裝男。

冷著一張臉看著傻笑的我遞到面前的那一張錢，并沒有接過那張錢給我打火機。

西裝男笑著走進我家小賣部。

“這是你的孩子嗎？”

我媽并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輕輕打了一下我的手，我手里的那張錢頓時掉在了地上。

奇怪的是，那錢一到地面，立刻變了好多小黑蟲子！

我媽一跺腳，那些小黑蟲子頓時四散而逃，瞬間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