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城皇宮西北角有一用高墻圍起來的巨大院落。
它距離皇宮群殿有些遠,院落里的那些樓宇的建筑風格也和皇宮群殿完全不一樣。
那高墻是黑的。
高墻里的大大小小數十座小樓,也全都是黑的。
那些小樓除了最角落的那一棟之外,其余皆是二層樓。
角落的那一棟有八層。
它其實是一座塔,但它的名字里卻沒有塔。
它同樣通漆黑,所以它就黑樓。
這地方比皇宮的任何一個地方都要安靜,就連蟬鳴,在這里也幾無可聞。
這里就是寧國皇城司的總部。
黑樓就是這總部的心臟!
而長孫驚鴻,則是這里的主人。
他不喜歡夏日,更不喜歡夏日的蟬鳴,所以每每夏天一到,皇城司的那些員諜子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林子里的蟬抓個干凈。
久而久之,這里就沒有了蟬。
然后就變得如現在這般安靜。
太子寧知易在這院子的外面就下了馬車,他沒有帶一個侍衛,就在皇城司知客的帶領下走了這院子,向那棟黑樓走去。
院子外很熱,走這院子之后他卻覺得這里涼颼颼的。
有那些遮天蔽日的大葉榕的原因,也有這里四都沉沉的原因。
樹干上是青苔,那些小木樓的墻上,也滿是青苔。
據說在前朝時候,這地方其實是刑場。
寧國建國之后,為了鎮這里的氣,于是建了那座黑樓,卻沒料到三百年過去,這里比曾經的刑場還要森可怖。
沒有任何一個員喜歡這里。
甚至朝中絕大多數員都沒來過這里,也一輩子都不想來這里。
皇城司干的事,對于這些員而言都不是好事。
若是被皇城司給盯上……那就是在鬼門關前走一遭。
所以,這里也被那些員們私底下做閻王殿。
至于那位閻王,當然就是皇城司提舉大人長孫驚鴻!
寧知易氣吁吁的爬到了第八層樓上。
然而他看見的卻是坐在窗前的一個穿著一襲紅的姑娘。
“紅,長孫先生呢?”
穿著一紅,就紅,是長孫驚鴻的孫……長孫紅!
長孫紅站了起來,拱手一禮,“殿下,爺爺在樓下的那顆歪脖子樹下納涼。”
“……”寧知易整個人都不好了。
爬這樓,真的很累啊!
可就算是他這太子之尊,也不敢讓人去將長孫驚鴻給上來。
所以,他咽了一口唾沫,又了兩口氣,“我這就去尋他。”
“有急事?”
“……倒是不急,就是有點小事想聽聽先生的意見。”
長孫紅那雙漂亮的眼睛眨了眨,“哦,那我帶你下去。”
寧知易又艱難的下了樓,轉頭了這八層高的樓,心想為啥要建這麼高呢?
二人來到了角落的那顆歪脖子樹下。
樹下有一張四方桌子,還有四張石凳子。
長孫驚鴻并沒有坐在那石凳子上,而是躺在樹下的一把搖椅上。
他一手搖著一把破爛的扇,一手端著一盞茶,那搖椅一搖一晃,他瞇著眼睛里正在哼著一首曲兒:
鶯鶯燕燕春春,花花柳柳真真,
事事風風韻韻,
,停停當當人人……
他的聲音很難聽,甚至跑了調,但他那張老臉上的每一道壑里都填滿了二字。
長孫紅帶著太子寧知易就站在他的邊,等著他唱完了這首歌,他才睜開了眼睛,瞅了瞅寧知易,一屁坐了起來。
“殿下,你又胖了!”
“……”寧知易覺得口有些疼。
他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先生,你又瘦了!”
“有錢難買老來瘦,還是瘦些的好,請坐!紅,去把井里的那壺涼茶取來。”
“好的,爺爺。”
長孫紅轉而去,長孫驚鴻依舊坐在那搖椅上,他又看向了寧知易,“有事?”
“不是我的事。”
“……那是誰的事?”
“李辰安!”
長孫驚鴻眉間微蹙,“就是做了那首《天凈沙》的李辰安?殿下看中了這小子?”
寧知易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要說,這小子在南門說的那番話,我倒是極為佩服。但現在這種局面……我若是拉攏他,反倒是害了他。”
“今兒來尋先生主要有兩件事。”
這時長孫紅端著一罐子涼茶走了過來,給寧知易倒了一碗,坐在了一旁,便聽寧知易又道:
“其一,父皇尚未回宮,卻發了一道圣旨回來,是給李辰安的,著他參加八月十五中秋文會一事……這件事四皇妹說恐怕沒那麼簡單,背后怕是姬貴妃出的主意。”
“四皇妹似乎對那小子有點意思,另外我也不希他就這麼死在了姬貴妃的手里,所以,想請先生看在他爺爺和您曾是至好友的份上,在父皇回宮之后,幫他在父皇面前為他求條生路。”
長孫驚鴻沒有回答,反是長孫紅好奇的問了一句:“你是說姬貴妃要害李辰安?”
“他一個廣陵城來的小人,值得姬貴妃手麼?”
寧知易沉片刻:“這也是猜測,要說起來他確實不值得姬貴妃出手,但……二皇弟是極為中意鐘離若水的,可鐘離若水喜歡的卻是李辰安。”
“哦,要說起來我也很是好奇,鐘離若水怎麼會看中他了呢?”
寧知易也不知道呀,所以他無法回答。
長孫驚鴻喝了一口茶,“第二件事是啥?”
“這第二件事,就是想問問先生那一段往事。”
“先生可知道溫煮雨這個人?”
長孫驚鴻抬眼看了看寧知易,沉片刻:“知道。”
“那……先生可知道我本應該有一個兄長?”
“死了。”
寧知易一怔,“真死了?”
“二十年不見,皇城司、魚龍會、麗鏡司都找了二十年了,說是把咱寧國犁了個遍也不為過,但確實沒有任何音訊,就當他死了吧。”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一黑的中年漢子急匆匆走了過來。
他站在了長孫驚鴻的面前,躬一禮:“大人,剛得到個消息。”
“什麼消息?”
“麗鏡司在搜尋全城醫館!”
長孫驚慌一愣,“為啥?”
“花溪別院出了事,羅月半帶了四個殺手去花溪別院殺李辰安……這是定國侯府樊老夫人的那位四媳婦,也就是鐘離若水的娘親請了蕭公公所為……姬貴妃宮里的那位老太監。”
長孫驚鴻豁然一驚,“李辰安重傷?”
“不是,羅月半和他的四個手下全死,被一個阿木的年所殺……牧山刀的弟子。”
“李辰安抱著阿木去求醫,鐘離若水不知道李辰安去了哪個醫館,四公主殿下給麗鏡司下的命令。”
長孫驚鴻一捋長須,“我知道了……”
他的那雙老眼徐徐瞇了起來,眼里出一凌冽的鋒芒:
“紅,你帶一百黑騎,今夜子時,將上宮堂、開元館、沉香樓,還有聚寶閣……統統給我燒了!”
“里面的所有人……殺之!”
長孫紅大吃了一驚,因為這幾個地方都是姬丞相的產業,也是姬貴妃的產業!
太子寧知易也是一震,他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長孫驚鴻,便見長孫驚鴻深吸了一口氣,又說了一句:
“皇城司這些年太低調,以至于許多人都忘記了。”
“該是臉的時候了,不然……這老虎不發威,都還真以為是只病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