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唐見微溫的聲音從遠漸漸飄懸的意識。
“咳!”懸咳嗽了兩聲,徹底清醒了,一醒來便問,“攻玉呢?”
唐見微將紫檀送來的藥接過,放到床邊:“攻玉?攻玉怎麼會在這兒?”
懸已經回到了府,正躺在寢屋的床上。
阿難的腦袋從床邊升起來,雙手著床沿,問:“阿娘,攻玉是誰啊?”
懸了阿難的腦袋:“是你娘親的發小,在夙縣一塊兒長大的同窗,跟你說過的,書省正字。”
“啊,我知道了,是石如琢石姨姨。”
“是。”
懸要坐起來,唐見微手掌在腦門上了:“還有點發熱,你怎麼回事啊,子不舒服別撐,沈約說你昨晚熬了一整夜,今天在燒尾宴上也沒吃多東西就去審讞了?自己子骨不自己沒點數嗎?沈約說你差點一腦袋撞墻上撞傻了。”
唐見微多有點生氣。
當初就是不放心懸一個人在西南,所以才大老遠追了過去。后來兵荒馬的了不傷,好不容易將懸的調養好了,沒想到一回博陵就病倒。
“我才一會兒沒在你邊看著,你就這麼不注意?”
唐見微已經做好了懸有一大堆的歪理來跟啰嗦的準備,下定決心,這回無論如何都要堅定意志,就算懸說出花來,都要據理力爭到底,絕不能再縱容懸不把自己的當回事的病。
沒想到這回懸還真沒給自己找借口,連甜的糖都沒要,乖乖地一口氣把藥給喝完了,沒給唐見微念叨的機會。
心思還在別的地方的懸將藥喝完后,把乎乎的阿難抱在懷里,從頭到尾給唐見微梳理了一遍今天在大理寺獄中發生的事。
“阿會這麼說,必定是想要切除一切后顧之憂,與瀾家抵死相纏。”唐見微道,“這麼做是在保護你們。”
“我明白,我和阿白都明白。但明白是一回事,看完全變另外一副模樣又是另一回事。為了向瀾家報復全然不顧自己的清譽。這樣下去,的名聲會毀于一旦的。”
當年聽聞六嫂和石如磨被瀾宛騙至博陵,殘殺于博陵城門外西北坡,即便是沖州過府的唐見微也骨悚然,遍生寒。
這件事細究起來,是瀾宛的誅心之法。
石如琢一向孝順,時常掛在邊的事便是要好好讀書,在博陵落地生將家人接來。
三年多前,為書省正字的已經得到天子重用,進樞院,俸薪水漲船高,加上原本就勤勉刻苦,為人撰寫墓志銘,收不菲,彼時已經在博陵買下了宅子。大抵是顧及瀾家與的仇怨,怕連累家人,這才一直沒有將六嫂和如磨接來。
瀾宛必定是派人回了夙縣,在夙縣打聽石如琢家里的狀況,知曉的心愿,便將六嫂和石如磨騙到了博陵,偏偏不讓們進城,故意殘殺于城外。
讓石如琢畢生心愿破碎,且是在僅有一步之遙的時候,破碎在腳邊。
細細琢磨六嫂和如磨之死背后的手段,驚懼之后,在唐見微心里填更多的是震怒。
“若是有人這樣對我,殺我阿娘和弟弟,我恐怕會做得比阿更過分。”
搖曳的燭火映在唐見微的雙眸之中,與洶涌的恨融,有燎原之勢。
相較于唐見微和石如琢,懸這一生算是平順,自然沒有倆的狠勁,可設地代心境,也完全能理解。
兩人陷一時的沉寂,坐在懸上的阿難看看兩位母親:“你們難得這麼安靜。”
唐見微用手指夾了阿難的小臉蛋一把:“你可是永遠都安靜不得。”
阿難撇撇,從懸的懷里掙出來,站在床上,沒和唐見微耍皮子:“回博陵之后,你們好像不太開心。”
懸偏過腦袋看兒:“你懂什麼是開心,什麼是不開心。”
“懂啊,我怎麼不懂?離開彭姐姐是不開心,但有了阿滿妹妹便是開心。”阿難教導們,“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別總是看到壞事,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啊。知者不,仁者不憂,勇者不懼,二位都是智、仁、勇兼備的賢者,若將唉聲嘆氣的時間用來思索解決之道,恐怕早也想出了應對之策。”
懸見滔滔不絕引經據典,忍不住笑著擼了的圓腦袋一下:“看來平日里督促你讀書沒白讀,辨口如懸河,繼續保持。”
阿難起小脯,得意地接娘的稱贊。
“咦?”懸突然捧起阿難的臉,將的翻開,“你門牙怎麼不見了?難怪剛才講話風。這就開始換牙了?”
阿難剛才太過得意忘形,忘了自己掉了門牙的事,被娘發現,立即從的手中掙了出來,捂住跳下床,一溜煙跑走了。
“怎麼回事?”懸問唐見微。
“被打掉的。”唐見微道。
“哈?和誰打架了?”
“被阿滿打掉的。”
“……”懸真以為自己聽錯了,“阿滿?大姐和大嫂的兒?那個乖巧的小瓷娃還能打人?”
“可不,一拳過來你兒門牙直接飛走兩顆,正好之前就松了,提前幫換牙。不過這事兒還是你兒頑皮,該!”
懸聽一口一個“你兒”,嘟囔道:“敢不是你兒……”
阿難第一次見阿滿的時候,兩個小稚兒都還被娘親抱在懷里,話都不會說,那時候阿難就猛吸阿滿,將阿滿欺負哭了。
這件事阿難自個兒恐怕都不記得,沒想到再見到阿滿,還是忍不住要咬人家。
阿滿到底也四歲了,娘親一個力大無窮一個絕頂高手,兒怎麼可能任人宰割?
阿滿被欺負得淚眼汪汪,幾乎是憑借著本能,抬手就是一拳,正中阿難的門牙。
這一拳快若奔雷,毫無預兆且打得極為準,阿難完全沒來得及躲,哀嚎一聲吐了一口出來,連帶著兩顆門牙一齊掉在地上。
聽到阿滿的哭聲,唐見微和路繁立即趕來,阿滿滿臉的淚痕加上臉上一個悉的紅印子,而阿難是標準的滿地找牙。
“你怎麼可以咬妹妹!”唐見微將阿難拎起來,“跟妹妹道歉!”
阿難也知道自己錯了,捂著風的小一張一合:“多不起,阿滿妹妹……我不是故意的,阿滿妹妹的臉看山去實在太好次了,像阿娘做的水晶團子,我沒有咬,就是忍不住吸了一下。”
唐見微:“……那是妹妹的臉!什麼水晶團子!”
阿難作時是真讓人頭疼,但有個優點,便是勇于承認錯誤,立正挨打絕不逃避。
路繁將阿滿抱起來,對說:“有什麼事你可以跟阿娘說,怎麼能手打人呢?打人不對,跟姐姐道歉。”
阿難立即道:“路姨姨,是我的錯,別讓阿滿妹妹道歉了。我跟妹妹賠不是,往后再也不欺負你了。”
阿難出手,想和阿滿和解:“你能不能原諒我這次?”
路繁將阿滿放下來,阿滿有些猶豫地握住了阿難的手,一雙點漆似的眼眸被水霧這麼一浸染,更顯楚楚可憐,又水潤可。
“嗯……”阿滿點了點小腦袋,看出了阿難的真誠,也回報以承諾,“我以后也不打你了。”
阿難開心地拉起阿滿的手,向唐見微和路繁申請帶著妹妹去庖廚,要拿阿娘午間做的水晶團子給阿滿吃。
小姐妹之間的一點波折很快就化解了,但是阿難丟了門牙,一時半會兒也長不出來,倒是催生了小家伙的本。
阿難覺得自己沒了牙,啃任何東西都啃不,儼然是個廢。心低落之余更不敢笑,生怕一笑就會讓別人瞧見鏡子里的丑模樣。
“阿難才不丑。”
沈繪喻看開朗的阿難這般低落,特意買了最喝的果,果也不用牙咬,輕輕松松灌口。
“這牙啊掉了還會長的,長得整整齊齊,別擔心。而且咱們阿難暫時沒牙都這麼漂亮,以后牙長出來了,只怕旁人騎馬都追不上。”
阿難坐在充滿青苔野趣的石階上,喝果喝開心了,聽沈繪喻哄的話也聽開心了,晃了晃短短的,將喝干凈的小罐兒放到一旁,認真地對沈繪喻道:
“阿沈,你是我的好朋友。”
沈繪喻:“……”
沒有門牙的日子里,阿難乖巧得不行,原本懟天懟地的一張,被兩顆缺失的門牙困著不敢隨意開口,就怕被人笑。
府上下倒是托阿滿的福,到了難得的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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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石如琢與懸形同陌路,但無論如何對懸冷言冷,天子予的任務都得一塊兒完。
孫允的審訊依舊由倆共同負責。
“上次多謝了。”懸再次見到石如琢的時候,對禮貌地行禮,“沈將軍同我說了,若不是你及時搭救的話,恐怕我腦袋已經開瓢。撞的那一下有沒有撞傷你?”
石如琢就像是沒聽到的話,忽略的自作多,將審讞卷宗鋪開,對下屬說了今日審讞的步驟,想法子讓孫允開口。
被忽略的懸也沒著惱,看上去石如琢并不想和大理寺合作。可沈約說得對,孫允即便曾是綏川刺史,是個能帶兵打仗的漢,可再的人被樞院這樣摧殘,估計也活不。
孫允上背負著沈約舊部之恨,軍資大案的線索,以及唐見微耶娘的冤屈,這個人決不能死。
懸和阮逾商量著,孫允這個人倒不難對付,再嚴的犯人倆都對付過,最重要的是如何不與樞院起沖撞。
懸還在思索如何將石如琢引開的時候,沈約來了,還帶來了衛襲的口諭。
“找到了?”懸眼睛一亮。
“嗯,在北地澤州與托列古國邊界得到了佘志業的向,這狗賊果然是假死。發現佘志業的是澤州刺史,這澤州刺史曾在中樞任職,佘志業任兵部侍郎的時候,澤州刺史是他的屬,對佘志業很悉,不會認錯。”
“何時啟程將他抓回?”
沈約的神不太明朗:“如今佘志業還在不在澤州都兩說,若我是佘志業的話,必定不會留在大蒼境等著人來抓。”
“你是說,佘志業有可能效仿楊克,逃去托列古國?”
“很有可能。這托列古國和大蒼向來不對付,邊境時有,若是能得到托列的庇護,只怕要將其抓回來得舉兵討伐托列。如今剛剛打完瀾仲禹,正是兵累馬乏之時,陛下未必想要興兵。”
“只能智取。”
“對。”沈約目轉向石如琢,“石主事,陛下令你與卿一塊兒前往澤州,追查佘志業的下落,務必將其帶回博陵。”
圣上旨意,石如琢無從抗拒:“……喏。”
懸立即就領悟了天子的意思。
天子并不希懸和石如琢真的分道揚鑣,天子想要的是們兩個人能協作無間,為大蒼連擎天玉柱。
共同審問孫允便是在撮合倆拾回往日溫,可惜石如琢并不領,孫允也危在旦夕。
如今再讓與懸一塊兒北上,遠離博陵和瀾家勢力的日子里,或許石如琢能對摯友再次敞開心扉。
石如琢一走,阮逾和沈約便能用審讞的手法對付孫允,撬開他的,而佘志業再被帶回來,軍資大案可破。
陛下當真用心良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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