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驚羽退後半步，回頭看去。

對面長廊下幾名太監簇擁著兩人走過來，皆是錦玉冠，雍容華貴，卻是大皇子秦湛霆和二皇子秦興瀾。

秦驚羽訕訕一笑，面對兩人拱手喚道：“見過大皇兄，二皇兄。”

“我說三皇弟，大庭廣衆，你好歹也注意下形象。”

秦驚羽故作不解，低頭朝自己上張：“我今日才換的新，好啊……”

秦湛霆哼了一聲，目在和燕兒上打了個轉，面不屑道：“時辰快到了，還在這裡磨蹭什麼？”

秦驚羽一下眼，連連點頭：“我方纔眼睛裡飛進個小蟲子，燕兒費了好大的勁纔給我吹出來，這就走，就走了。”

當下扯下燕兒的袖，自走進隊伍當中，與一言不發的秦興瀾站在一起。

“兩位皇兄，我們走吧。”

這大皇兄秦湛霆自從雲島歸來，一直沒個好臉，倒也不奇怪，想那送別之日，繼任島主阿大兩兄妹及三位長老對自己二人殷勤相待，依依惜別，而對他則只是彬彬有禮，這待遇的差別一看就知，貴爲皇長子，威嚴大打折扣，心裡自然不樂意。

倒是二皇兄秦興瀾，經過蠻荒島的數日囚，對印象有所改觀，態度溫和親切許多。

與大皇兄秦湛霆不同，二皇兄秦興瀾心機更深，喜怒不形於，倒是與他的母妃許妃娘娘如出一轍，尤其是離開蠻荒返回大夏之後，終日若有所思，便更加沉默寡言。

秦興瀾低低應聲，也不多話，大步朝前走，隨侍太監急步在後。

秦驚羽著他的背影，側頭低道：“你說我這二皇兄，怎麼越來越悶了？”

燕兒笑道：“二殿下沉穩斂，頗有皇子風範，這是好事啊。”

“什麼風範不風範的，依我看來，那心事重重……”

當初返回蠻荒島之後，得知他上的蠱毒已經順利解除，礙於時間迫，拉了他匆匆上船，揚帆遠去——

如今想來，不由心頭一，在離開蠻荒去往雲這段時日，還發生了什麼不爲人知之事？

越想越覺得極有可能，此時人多也不宜詢問，只能是另覓時機了。

見他已走遠，自己人矮短，只得小跑跟進，邊追邊道：“二皇兄慢些，等等我……”

秦興瀾停住沒，一旁的秦湛霆回頭，低聲斥道：“大呼小做什麼？真是，在外面野慣了……”

“是，是，是，”秦驚羽幾步追上去，低聲音問道，“對了，大皇兄，二皇兄，你們可知道今日父皇我們三個去做什麼？”

秦湛霆冷哼道：“你問這個幹嘛？”

“不幹嘛。”秦驚羽抓了抓腦袋，討好一笑，“兩位若是知道，就好心下，也好讓我心裡有個準備，等下不致在父皇面前犯錯罰。”

秦湛霆沒有說話，只面得，倒是秦興瀾接過話來，答道：“此回遠赴雲求得七彩水仙，救得穆妃娘娘命，大皇兄功不可沒，今日父皇召見，定是爲嘉獎一事。”

秦驚羽也是隨聲附和：“就是就是，父皇昨日當著兩宮大長秋的面，也是對大皇兄的英勇大加讚揚！”

秦湛霆被兩人合力一誇，臉大好，勉力維持著謙和：“哪裡，全靠牧歌幫我，他的功勞也是不小的。”

秦興瀾眸一閃，笑道：“是啊，有雷郎將鼎力相助，自然事半功倍。”

語氣雖淡，秦驚羽卻從中聽出一酸意。

大將軍雷陸的夫人與黎皇后乃是表姊妹，說來也算是半個外戚，在冊立皇儲一事上，雷陸的態度自然偏向於大皇子秦湛霆，故而影響到其子雷牧歌的舉措，在這個崇尚武力的朝代，有他們父子兩人不餘力相助，著實不可小覷。

不過二皇兄秦興瀾藉著與丞相湯伯裴的千金湯寧自好，以此爲橋，功搭上丞相府這一條船，大夏雖偏重武功，但文治同樣倚重，丞相爲百之首，也算是幕後勢力雄勁。

皇嗣之爭，其實也就是武將文臣之間的爭鬥。

兩位皇兄年歲相仿，都是及冠在即，別看此時閒閒敘話，貌似親近友好，實則浮於表面，暗中波瀾不斷。

至於自己，背後無所倚靠，也樂得清閒，看看熱鬧就好。

含笑默了一會，秦驚羽舉步跟上，隨著人流進得那高大巍峨的闕非殿。

殿堂裡，天子秦毅正端坐，與丹陛下方之人談笑風生，見得他們三人進來，停下說話，笑道：“你們三個約好了的麼，倒是一起來了。”

三人齊齊行禮：“兒臣叩見父皇！”

“免禮，都坐下吧。”

行禮完畢，秦驚羽站起來，依言跪坐在秦興瀾後面，目輕掃，這才發現前方那人竟是一朝服的雷牧歌。

這回宮以來，自己擔憂母妃病，在明華宮深居簡出，竟是好些日子沒見他了，乍然一見，不由面上一怔，微有訝。

父皇召見皇子，他在場做什麼？

正轉心思，就見雷牧歌起告退，待得秦毅點頭示意，他便轉往殿門走，目輕輕朝所在一掃，眸底似有銀芒閃，脣角微揚，即是昂首而去。

那一眼，似有歡欣，有憐惜，有寬，更有些說不出的……意味。

他想對說什麼？

“朕之前，封了牧歌爲驃騎將軍——”

秦毅的話，把不明的思緒拉了回來，垂首聆聽：“今後京師的巡繳保衛，便都由他負責。”

話聲剛落，秦湛霆直起來，面喜笑道：“是真的麼？兒臣一路還在尋思，怎麼替牧歌向父皇要些賞賜，沒想到父皇早有心思，真是……太好了！”

秦毅微微笑道：“朕話還沒說完呢——”他拖長了語調，緩慢道，“朕本來還想讓他做個傅，可惜他婉言相拒，最後只答應做事，沒接職。”

做事……做什麼事？

秦驚羽抿了下脣，前方秦湛霆已經搶先問出：“父皇要牧歌做什麼事？”

“瀾兒太過文弱，羽兒虛多病，就算是霆兒自喜歡舞刀弄槍，也是會而不，有待提升……”秦毅長長一嘆，“是以朕希牧歌能在課餘閒時給你們三人指點武功，教授本領，如此職責，牧歌確是不二人選……大夏儲君，未來的天子，必須是能文能武唯賢善用之人，方能在強手如林的諸國威下，站穩腳跟，繼續我大夏數百年來的強盛與繁榮。”

秦驚羽頭垂得更低，與前方兩人一起叩首：“兒臣謹遵父皇教誨。”心頭卻是不住哀嘆，父皇啊父皇，他這是要做什麼？！

秦毅點頭，面一整，又正道：“兩月後的祭天大典，你們三人都好好準備，屆時隨朕一道去……大夏儲君，將順應天意，當場冊立。”

“是，父皇。”

“好了，方纔朕聽牧歌大致說了這回海島之行的經歷，你們三人能夠兄弟同心，擔當責任……”秦毅目投向秦湛霆，滿含殷切，微笑道，“特別是霆兒爲兄長，顧全大局，護皇弟，朕甚覺欣……”

秦湛霆掩飾不住喜道：“這是兒臣應當做的。”

“一次的勝利並不算什麼，切勿居功自傲。”說罷，秦毅又向他旁邊的秦興瀾，關切道：“瀾兒，你所中的蠱毒可都解了？”

“是，都解了。”秦興瀾面慚，俯首道，“兒臣無能，讓父皇失了……”

“天有不測風雲，此事怪不得你，朕明白，你已經盡力了，能逢兇化吉平安歸來，就是僥天之倖——”秦毅喟嘆一聲，道，“看你瘦這樣多，這段時日好好在宮中休養吧。”

秦興瀾臉黯然，眼淚幾落下，只咬脣道：“兒臣遵旨。”

“你記住，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秦毅輕嘆一聲，再予轉頭，“還有羽兒，平日頑劣調皮慣了，這回居然膽大妄爲，貿然離京！”

聽得頭頂上一聲低喝，掌啪的拍在案上，秦驚羽趕伏下去，叩頭告饒：“父皇息怒，孩兒當時是擔憂母妃病，才悄悄尾隨兩位皇兄去的……孩兒再也不敢了！”

百善孝爲先，這個理由，算得上冠冕堂皇吧？！

秦毅哼道：“諒你也不敢！”朝底下單薄纖瘦的影瞟了一眼，板起臉道，“你這小子是運氣好，沒遇上兇險磨難……看在你一番孝心，在外還算懂事規矩的份上，朕這回就不跟你計較，你記住好自爲之，下不爲例！”

秦驚羽連連稱是，小心退回坐席。

“你們都是聰明自信的好孩子，但也年輕氣盛，走進這闕非殿只是第一步，路途迢迢，還需要磨鍊啊，否則——”秦毅籲一口氣，輕嘆，“就算別人將你們捧上高位，都是岌岌可危，沒法坐得穩當。”

三人面發怔，殿堂上一片靜寂。

沉默了一會，秦毅適時揮手：“好了，課業已經耽擱了好幾個月，不能再延誤了，老師還在書房等著的，你們這就過去吧。闕非殿聽朝繼續進行，便從明日起，每三日一次，都別忘了。”

三人默然告退，魚貫往外走。

沒走兩步，秦毅在背後悠悠喚道：“羽兒，你那幾位江湖朋友，什麼時候帶來給朕看看，朕需要能定國安邦之才，不論才子士，遊俠異人……將來，你們更是需要。”

秦驚羽腳步一頓，低低應道：“是。”

此時方纔明白過來雷牧歌先前在此的真實用意。

這傢伙，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竟然向父皇告，全盤托出……

話說銀翼去了西烈，燕兒又已恢復太監份，倒是去哪裡找什麼江湖俠士來給父皇見面？

還有，更重要的——

按照之前父皇話裡的意思，竟是要將與兩位皇兄擺在同一位置，並駕齊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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