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幫主聞言倒也不覺意外，淡淡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秦驚羽挑了挑眉。

“沒錯，我這義子當初是我採藥時從深山野林救回來的，頭破流，中劇毒，我也是費了好大一番功夫，纔將他救活，這傷勢倒是好了，不過也留下些後癥，把前塵往事忘了個一乾二淨。”

秦驚羽又驚又喜：“幫主救他之地，可是南越蒼岐郊外的一座懸崖底下？”

那幫主點頭道：“正是。”

“這就對了！”秦驚羽大喜過，躬就拜，“真是僥天之倖，我代十三謝幫主大恩……”

那幫主及時托住的手臂：“殿下先別謝我。”

秦驚羽錯愕擡眸，卻聽他冷淡道：“南越蒼岐那麼大片山林，方圓足有近百里，山路崎嶇，地勢險要，爲兵家必爭之地，打打殺殺的事時有發生，沒人規定那傷墜崖之人，就必然是殿下的朋友吧？你說他就是程十三，證據何在？”

沒聽錯吧，這黑龍幫主年歲也不小了，怎的如此喜怒無常，緒多變？剛剛還跟自己聊得又默契又投機，這會卻又強詞奪理，翻臉不認人！

秦驚羽想了一會，雖然自己來此異世不久就與程十三相識，但是彼此關係也就是在南越皇宮才逐漸好轉，而當時一味沉浸在被囚的屈辱之中，千方百計逃離，又哪裡顧得上打聽他的生平事蹟，也不知道他上有無印記之類，除了這姓名綽號，要說證據，還真拿不出來！

略一思忖，便道：“他那張臉，就是證據，只不過現在是戴著面……”

那幫主哼了一聲道：“殿下的意思，是指責我用那鬼面遮掩他的真實份，蓋彌彰？”

秦驚羽忙道：“哪裡，我絕無此意，只是程十三對我有恩有義，我原以爲他已不在人世，卻沒想到竟被幫主所救，此番恩德真是沒齒難忘！既然他傷勢已好，安然無恙，我也該帶他返回大夏，好生調養纔是。”

那幫主哼道：“我倒是忘了，殿下的外公穆老爺子乃是天下第一神醫，自然瞧不上我這等鄉野村醫的手段，是與不是？”

秦驚羽聽他口氣，對外公穆青似有敵意，只道是同行排，賠笑道：“當然不是，幫主多慮了，其實我只是……”

“不用說了！”那幫主手一揮，沉聲道，“既然殿下非說小兒是那什麼玉面狐貍程十三，那好，明日我與他在大廳等候殿下，殿下若能拿出證據令我父子信服，我自當如殿下所願，親自送你們上船！”

“好，一言爲定！”

兩人說罷走幾步，便見遠燈，正是之前被項老四引路帶進的小院，那立在院門翹首以待的兩人，除了雷牧歌與李一舟，卻又是誰？

“殿下！”一見漫步過來，兩人低喚一聲，飛奔而至。

“好了，我就送到這裡，幾位早些歇息。”那幫主朝他們點點頭，轉離開。

“幫主好走，恕不遠送！”秦驚羽對著那瘦削的背影抱拳著，等他走得不見，這才長舒一口氣，拉著兩人返回院，進屋坐下。

眼見平安無事，兩人總算是心頭一塊大石落了地，雷牧歌也不避諱，長臂一，一把將扯到面前：“怎麼這樣久纔回來，真教我們一陣好等！”

李一舟眼神黯了黯，勉強笑道：“是啊，要不是那幫主一口答應將你平安送回，只怕我們早把這黑龍幫掀了個底朝天了！”

“本殿下運氣還不錯，打探到許多幕消息，一說出來保準嚇死你們！”秦驚羽呵呵笑了幾聲，便將之前的遭遇大致說了，直說得眉飛舞，得意非凡，“我還正爲這婚事發愁呢，沒想到人家就沒看上咱，順利撇清關係不說，還白白得來十顆茯苓首烏丸！”

說罷只覺頸項一熱，卻是雷牧歌大手上，輕輕挲著上面的一圈淤青：“那程十三，竟下得了手，看來他是真的忘了你。”

李一舟眼看著他的作，握了握拳，忍不住道：“殿下倒是置事外了，卻將我拉進泥潭，推向深淵！”

秦驚羽看著他搖頭晃腦笑道：“得了吧，之前你擔心那黑幫大小姐相貌醜陋，舉止魯，現在知道就是軒轅家那個滴滴的公主，心裡肯定是樂開了花，還氣鼓鼓做什麼？要我說，當初收了你的玉鐲，現在義父又一眼相中了你，這就是緣分啊！你呀，以往總說我對你不好，這次給你配個金枝玉葉的公主，該沒意見了吧？”

李一舟瞪著道：“我對那個公主沒興趣！”

“那你對誰有興趣？”秦驚羽隨口反問。

雷牧歌也湊過來，淡淡瞥他一眼，慢條斯理道：“是啊，你對誰有興趣？”

“我……”李一舟瞅著他倆的眼神，一時語塞。

雷牧歌拍了下他的肩，笑笑道：“好啦，你倆一個別急著高興，一個也別急著埋怨，堂堂皇家公主的婚事，哪能如此輕易敲定，這黑龍幫主不過是個義父而已，再有本事都只是一介平民，關鍵還得那爲親爹的軒轅國主一錘定音！”

一番話把李一舟說得喜笑開，連連點頭：“就是就是，這幫主眼有點問題，相信那軒轅國主一定會挑細選，明察秋毫，有那些個殿下將軍什麼的，便不會將我這一無是的窮小子看在眼裡！”

秦驚羽並不以爲然，只道：“隨你們怎麼想，反正我覺得退親有戲，至是八把握！”這幫主醫高明，出手大方，又與兩國皇室匪淺，說不定軒轅敖也曾被他救治過命，欠下他的人，所以他言語中才會如此狂妄自大，想要一手辦這皇室義的婚事。

有這樣的人來橫一腳，何樂而不爲？

“明日一早就要與那鬼面主對質，你想好應對之策了麼？”雷牧歌忽然轉了話題問道。

秦驚羽收回心緒，朝李一舟道：“如果那幫主將程十三易了容，你能檢查得出來不？”

李一舟點頭道：“沒問題，我以前有段時日專門研究過這個，再是高明的易容，只要人在我面前，一眼就能看出，而且那消除易容的藥水也不難配製，只是幾味尋常草藥，立等可得。”

“那就好！”秦驚羽拍手笑道，“有勞雷將軍，快施展你的丹青妙手，將程十三的原貌繪製紙上，細節我來補充，不是要證據嗎，這就是證據！”

雷牧歌轉念明白過來，了的頭髮，哈哈大笑：“真有你的！”屆時揭開鬼面，一人一像這麼一比對，證據在堂，真相自現，那幫主總不能當衆反悔刁難，拒不認賬吧！

當下找來筆墨，白紙鋪開，雷牧歌憑著那夜在明華宮遠遠一瞥的印象，略一凝神，慢慢勾畫出一張白描人像，秦驚羽在旁指指點點，言明其相貌特徵，幾經修改，終於定版。

但見那畫像上人，五俊俏，面容愉悅，尤其一雙漂亮的桃花眼眸閃耀，斜視而笑，活便是那流連花叢風流倜儻的玉面狐貍程十三！

秦驚羽定定看了許久，手指往畫像上一，終是長嘆一聲，默然不語走向窗前。

雷牧歌知心意，跟上去安道：“你放心好了，穆老爺子醫超凡，定能治好他的失憶之癥……”

秦驚羽指了指自己的頭，苦笑道：“都大半年了，我這失憶癥外公還束手無策呢。”

雷牧歌與李一舟換個眼，沒有作聲，秦驚羽立在窗前，忽見對面漆黑安靜的廂房，不覺一怔，問道：“怎麼，那蕭焰還沒回來？”

“他不會回來了。”李一舟搶著答道。

秦驚羽轉過來，疑道：“我被程十三帶走之後，又出了什麼事？”

雷牧歌迎上的目，輕描淡寫道：“也沒什麼，他那幫侍衛追來幫中，他便跟他們一起走了，估計是回南越去了。”

秦驚羽也沒生疑，抿脣道：“如此也好。”心頭登時一鬆，力頓消，或許自己真不習慣一路被人跟著，制，毫無自由。

離天明也沒剩多時辰，三人簡單洗漱下，秦驚羽在裡屋睡，雷牧歌與李一舟就在外間打了個盹，不多時就聽得鳴聲起。

剛吃過早飯，就聽得院門被人叩響，項老四的聲音傳了進來：“幫主有請太子殿下！”

秦驚羽答應一聲，帶著雷李兩人步出門去，項老四在前引路，將三人又帶進那間大廳，廳中仍是紗幔竹簾，簾後人影現，那鬼面主卻是獨自一人坐在簾邊。

項老四奉上茶水之後即是悄然退下，三人各自座，只聽得那幫主呵呵笑道：“影兒，還不快給太子殿下賠禮道歉！”

那鬼面主聞言站起，雙手抱拳，冷淡道：“魅影有眼不識泰山，先前有所得罪，還請殿下不要見怪。”

“幫主言重了，我們乃是不打不相識。”秦驚羽聽出他話中的敷衍與不屑，若無其事還禮，相識兩字尤其加重了語氣。

待兩人說罷坐下，那幫主又道：“殿下過來之前，我已將殿下的揣測跟影兒說了，影兒卻是不信，也想借此機會向殿下當面澄清。”

秦驚羽點頭道：“秦某並非無禮糾纏之人，只尋人心切，多有打攪，還請二位恤見諒，倘若幫主不是我要找之人，我等二話不說，自當爽快離去，今後也絕不再來驚擾。”

那幫主道：“那好，請問殿下所說的證據可有帶來？”

秦驚羽從袖中取出畫卷，含笑應道：“帶來了，兩位幫主請看。”

魅影並不看手中畫像，眼竹簾道：“義父，這就開始嗎？”

那幫主在簾後嗯了一聲，言道：“好，影兒，你把面取下來，諸位請看仔細了——”

話音未落，魅影已是扯斷面繫繩，手指住面一角，緩慢摘下，與此同時，雷牧歌接過畫卷，起展開。

廳衆人的目投在一點，除了那魅影自己，所有人或高或低，均是驚呼一聲！

這，是那俊俏風流的程十三麼？

秦驚羽呆呆著那張再無鬼面遮蓋的臉容，眉眼歪斜，皮翻綻，幾道橫七豎八的傷痕將五原貌毀了個乾乾淨淨，再加上無數細小的疤痕分佈其上，整張臉上坑坑窪窪，醜陋到極致，還不如之前那張猙獰的鬼面來得順眼！

驚駭之下，立時朝李一舟過去，只見後者輕輕搖頭，意思是這殘乃是真實容貌，而非易容所致。

“怎麼會……這樣……”一邊是畫像上的玉面俊容，一邊是現實中的醜陋殘，秦驚羽凝神半晌，不由聲音哽咽，潸然淚下。

難怪這幫主說到當面對質時有竹，原來程十三的臉已經毀這樣！

“並不奇怪，我遇見他時，他已不知在那懸崖下躺了多久，肢殘破，滿是，正被幾隻黑豹爭奪撕咬，破個相算什麼，能救下命就是天大的福氣了。”那幫主淡然道，“如今殿下也看到了影兒的本貌，實與殿下畫像上的人相差甚遠，沒半點相似之，殿下也該死心了吧？”

“不！”秦驚羽上前一步，突然抱住魅影，“你就是程十三，我不會認錯的，你跟我回天京去，我外公一定能治好你的臉！十三你相信我！”

那幫主嘿嘿冷笑：“一舟你也懂醫，你自己好生看看，這張臉還能復原麼？穆老爺子再是神通廣大，也總是一介凡人，別把他想是大羅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