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船，再次啟航。

即使夜間，也能到船行得飛快。

只見船頭時而高高翹起，時而扎浪濤之中。撞碎的浪花猶如雪霧，“轟”的化作漫天風雨。此此景，使人猶如在浪尖上舞蹈，不住繃心弦，隨之又風聲灌耳，四方黑暗茫茫。一時仿佛陷混沌，就此沉淪不復。卻只管往前，去那混沌的深，去天的盡頭、海的盡頭……

不過，大船已換了主人。

于野站著船樓之上，抓住船舵。

他不知道海路，也辨不清方向，只管掌控著大船，順著風向前行。

海賊的大船，與家的海船相仿。船尾的船樓之上，同為船舵所在。于野與甘行、裘遠忙了一個多時辰，終于讓大船乘風起航。而船上僅有三人，為了避免勞累，只能番掌舵行船。于野值守的時候，甘行與裘遠則是坐在甲板上歇息。

曾幾何時，走出星原谷，便為遠行，前往靈蛟谷狩獵，則是一種夢想。誰料短短的兩年之后，于野已在大海之上乘風破浪，夢想也仿佛隨之上了翅膀。而縱使海闊天空，又能否任他自由翱翔……

長夜過去，天拂曉。

于野將船舵給了裘遠，他獨自走到船頭。

二三十個海賊的死尸，已被盡數扔下大海，卻隨可見刀劍劈砍的痕跡，與片片干結發黑的跡。

船頭，擺放著一截木樁，為鐵箍環繞，并鑿有木臼，形狀古怪，便是海賊所用的雷弩。旁邊堆放著箭矢、繩索，以及鐵錨、斧頭、竹竿等，

于野拿起一支箭矢。

所謂的箭矢，就是一丈余長的木，連著繩索、帶有鐵刺，一旦由雷弩激發，威力極為強勁，便是煉氣修士的護法力也抵擋不住。

于野丟下箭矢，繼續低頭查看。

斧頭，掌大小，銹跡斑斑，同樣連接繩索，堪稱海上拼殺的又一利。

此次遇到的海賊，可謂極其兇悍、殘忍，且手段強大。倘若任其橫行，必將禍害更多的無辜。

這也是他于野殺人奪船的一個緣由。

除惡務盡！

卻不想遭到拋棄，并連累了甘行與裘遠。所幸大船得以繼續航行，只要順風南下，應該便能抵達蘄州。

“分道揚鑣，未嘗不是一樁幸事！”

甘行來到旁。

于野沒有吭聲，抬頭遠。

一紅日躍出海面，海天蔚然壯麗。

甘行背著雙手，徑自說道：“桃瘋等人事不足，敗事有余。此前若是聽從卜易的良言規勸，何至于落得如此境地……”

于野皺了皺眉頭，忍不住打斷道：“何為良言規勸，能否說來聽聽？”

“歸順云川仙門，協助尋找海外寶，以此換取丹藥、靈石與功法典籍，對于日漸沒落的大澤道門來，無疑是條不錯的出路。”

“既然如此，為何殺害各家的前輩人與弟子呢？譬如玄黃山的洪姑，是不是死于卜易之手？”

“不聽規勸者，理當到懲戒。之所謂恩威并重，當如是也。而據我所知，卜易并未殺害洪姑……”

“我于家村的三十二位族親，難得不是此牽連而無辜慘死？”

“這個……”

“你真的不知道塵起的去向？”

“此人的去向與卜易有關，不便多問。而恩怨已清，你何必為此糾結呢……”

也許在甘行看來，于野與道門弟子有所不同。雙方曾聯手敵，如今又同舟共濟。彼此若能加深，亦為應有之義。

卻不想涉及蘄州與道門的恩怨，即刻有了分歧。

“嘿！”

于野笑了一聲，而臉上并無笑意。

“你我恩怨兩清，僅限于你我而已。卻并不意味著我會放過塵起，否則于家村的三十二條人命也不答應。”

甘行點了點頭。

“卜易的修為如何？”

“筑基五層。”

“他何時返回蘄州？”

“不得而知。”

“蘄州仙門，有無元嬰境界的高人？”

“未曾耳聞。”

“哦……”

于野不再多問。

甘行在船頭逗留片刻，默默轉離開。

此前兩人化解恩怨之時，倒也惺惺相惜。易船相之后，彼此反而多了幾分拘謹、或是謹慎。

不知不覺，又過去了十多日……

這日午后。

天依然沉。

只是海風更猛，海浪更急，大船的去勢，也更快了幾分。

于野并未放在心上。

接連幾個天，大船的航向并無異常。

此時，他依舊端坐在船頭的甲板上，四周罩著一層無形的制。晝夜不停的航行，已使得海上的日子，從欣奇與興，漸漸變得枯燥無味。如今任憑風浪如何猛烈，大船如何的顛簸，景如何的變化，他皆無于衷而只管躲在制行功修煉。

有付出，便有收獲。

蛟影研修的《天地九遁》，已漸漸有了眉目。將幾種遁融為一，不僅有龍遁之神速，而且兼土遁、水遁、風遁與火遁之能，并取名為神龍遁法。至于遁法的威力如何，唯有修煉與嘗試之后方見分曉。

“神龍遁法，能否穿墻過壁？”

“能！”

“能否飛遁無形？”

“能！”

“能否遁地火，遨游大海？”

“能！”

“能否飛上云端，遨游四方？”

“不能！此遁法僅為法力所能及，倘若你墜大海，或困地下，一旦耗盡修為，照樣要了你的小命！”

“哦……”

“諸般神通，不外乎法與手段而已。切莫貪心不足，待你修煉嘗試，若有不足之，再行改進！”

“嗯……”

“噼里啪啦——”

于野與蛟影對話之時，頭頂落下雨滴，卻被制阻擋，炸開團團雨霧。

而片刻之后，已是雨水如注，更有浪花卷過船頭轟然砸下，咆哮的濤聲即便隔著制也“轟轟”作響。

于野察覺不妙，收起制。

便聽裘遠在喊——

“風浪甚猛，降下船帆……”

又聽甘行在喊——

“此時降下船帆，后果難料……”

卻見大船猛然往下沉去，又猛然高高拋起。甘行站在桅桿下，雙手抓著繩索，一時不知所措。船樓之上，裘遠竭力掌控船舵，卻極為吃力，不住大喊大。

于野也忙抓住一截繩索，這才沒被拋出甲板。

就此看向船外，黑沉沉的天之下，數丈高的浪頭一波接著一波，使得偌大的海船如同一葉小舟拋起落下。

大海像是發怒了，沸騰了……

“于野，此時該當如何？”

持大船，不容易，在狂風巨浪中持大船，更為的艱難。甘行與裘遠一時慌無措，卻又意見相左，只能指于野拿個主意，以共同渡過眼下的危機。

“我也不懂啊——”

于野喊了一嗓子，心頭一陣發苦。

三人也算是超凡俗之輩，卻被一場海上的風浪打回原形。什麼修士啊、高人啊，面對天地之威，皆如此渺小，如此的卑微無能！

“甘兄，風勢太大，桅桿或有折斷之險……”

“且將船帆降下一半……”

“此計可行……”

“于野——”

“來啦——”

甘行與裘遠達了一致，大聲呼喚求助。

于野答應了一聲。

而剛剛松開繩索，船頭突然翹起。猝不及防之下，船頭忽又扎海浪之中。

于野頓時被高高拋起，眨眼間越過了船帆、越過了桅桿。他不住手足舞，彷如踏雨行風。但見海上波浪滔天，天上驟雨狂瀉。而他與小小的木船，便在這咆哮沸騰的海天之間掙扎……

而大船為何變小了，船上的桅桿為何愈來愈遠了？

正當于野慌之際，又暗呼不妙。

糟了！

這是被拋下大海了！

而人在半空，無從借力，又被風雨裹挾，一時不由己。

偏偏遁尚未修煉，不懂劍之，沒有符箓借助，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于野忙之際，人往下墜，忽然念頭一閃，雙手齊出。幾道制憑空而，雖然無無形，飄不定，卻遮住了一片風雨。他趁勢腳下一點，凌空炸開一團雨霧，就此稍稍借力，猛然往下俯沖而去。

“于野——”

甘行依然在大聲呼喊。

于野分明就在船頭，彼此近在咫尺。而一個浪頭打過來，便不見了人。

難道他已墜大海？

恰于此時，一道人影從天而降。許是來勢過猛，“撲通”摔在甲板上，似有青龍影一閃即逝，遂即便見于野已翻躍起。

甘行暗暗驚訝，面羨慕之，卻不敢耽擱，忙道：“落帆——”

于野顧不得緩了口氣，飛撲了過去。

兩人齊心合力解開繩索，落下一半船帆，不忘將繩索拴牢，轉而撲向另外一個桅桿。而尚未來得及降下船帆，大船再次猛然一沉。與之瞬間，一堵十余丈高的巨浪砸了下來……

“轟——”

“喀嚓——”

巨浪轟頂之際，隨之便是一聲撕心裂肺般的脆響。

于野嚇得兩眼一閉，手死死抱住桅桿。他有過前車之鑒，唯恐再次拋向大海。

約約中，又聽“喀嚓”聲響，還有裘遠的驚——

“船舵斷了……”

轉瞬浪頭過去，大船又一次升起。

卻見大船折斷的不僅是船舵，還有兩桅桿。只是折斷的桅桿與船帆，已經無影無蹤。倒是剩下的半截桅桿上，有兩人合抱一起。

滔天的巨浪，再次轟然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