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宅,一眾僕人正忙著東奔西走。
厲以寧坐在客廳里,正一邊看手冊一邊支使僕人:「我所有的皮氅都要帶走,記得收拾的時候小心些,不能有摺痕。」
「還有那件海虎絨大,過年時從黎帶回來那件,也要帶走。」
「剛才不是說了這些書要單獨裝嗎?線裝書和銅板彩印必須分開我說過多次了?還有記得線裝書那箱裏放些花椒防。」
「還有阿虎呢?把阿虎最喜歡的那個窩也帶上,國可找不到那樣好的棉花作的窩了,萬一阿虎認床怎麼辦。」
僕人忙又跑去花園拿狗窩。
在穆星備考學的這一年多來,厲家同樣發生了許多事:半年前,厲二爺在銀行做假賬貪污的事,不知如何讓他此前娶的.緋蓮知曉,拿到了證據,直鬧到府上來,厲二夫人這才曉得自家丈夫在外究竟是什麼德行。
原本為迎娶緋蓮的事已經夫妻離心,親家之間嫌隙叢生,如今再生貪污一事,著實讓二夫人寒了心——一半是為丈夫德行有虧,更是因為此事並非自己察覺,而是由妾室揭發甚至以此要挾,大損主母尊嚴。
因此,百般手段用盡才打發了緋蓮后,二夫人終於忍無可忍,向厲二爺提出了離婚。
縱然如今社會風氣大改,離婚已不算什麼稀奇事,但對於厲家而言依然無法接。何況這位二夫人賢良淑德,上至長輩下到傭人沒有不喜歡的,厲以寧更是與二嫂十分要好,倘若離婚,對厲府上下無疑是重大的打擊。
然而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厲家本就理虧在先,牽扯數月後,二夫人終究還是離開了。
突然間妻妾皆散的厲二爺也好,失去當家主母的厲府也罷,在真真假假的憂愁過後,妻子還能再娶,主母位置從不會缺人,日子總能夠過下去。
但對於厲以寧而言,終於夠了。
阿璇帶著的人去了北平,宋丞也同樣離開,留下的王夢維也不知在做什麼,如今唯一算得上知心的嫂子又變回了生疏的「高小姐」。偌大聞江,厲以寧竟找不到一個說話的人。
而向來引以為傲的家,幾位兄嫂早就對主母位置虎視眈眈,整日明嘲暗諷,言語間刀劍影令人作嘔;二哥遭人撕破溫良恭儉讓的臉皮,乾脆自己將整張臉都丟在地上,每日呼朋喚友吃喝票賭再無避諱。有他做「榜樣」,其他幾個兄弟也越發地肆無忌憚起來,什麼酸的臭的都敢往家中帶。
幾番規勸無果,厲以寧心中發狠,既然眾人都不將家視作家,自覺也不必再惹人嫌,乾脆寫信去國申請了一所大學讀書,眼不見心不煩,大家都落得清靜。
學校九月份開學,厲以寧便人訂了明日的機票,早去悉一下環境。
厲以寧正看著計劃清單,突然一個僕走到面前:「小姐,這盆花要帶上嗎?」
正在勾畫的筆尖一頓,看著面前的鬱金香,厲以寧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先放在這兒吧。」
僕把花放到茶幾上,自顧自去忙碌了,而厲以寧盯著眼前的花,再顧不上忙碌。
距離厲以寧上一次見到緋華,已經快兩年了。
那天,厲以寧去找王夢維談事,路過飯店的包廂時,意外看到緋華在裏面敬酒,王夢維告訴,那是在慶祝張校長高遷。
雖說是張校長主辦的酒席,卻並不見他,滿桌男人都在聽著緋華說笑。
一連串的敬酒詞又聽又順耳,端著酒杯的緋華也同樣人,站在包廂外的厲以寧如此想,包廂里,張校長的上級同樣如此想。
當那隻原本搭在肩上的手落在腰上的時候,緋華才終於看到了門外的厲以寧。
但仍是笑著。
再抬頭時,門外的人已不見蹤影,額頭的汗水流進了眼睛,刺痛一片,卻激不出半星淚水,只能忍著,痛著。
哪怕腰間的那隻手已經痛了,哪怕門裏門外的人皆目鄙夷,倒酒的手依然穩穩噹噹,塗滿口紅的依然喋喋不休,一杯接著一杯,一句接著一句,永無盡頭。
散席后,緋華又在飯店門外看到了厲以寧。
「厲小姐也是來送行的嗎?」兜兜轉轉繞進巷子裏,笑著問,一如既往的戲謔,「不知是來送張校長,還是來送我?」
厲以寧沒有笑,而是遞了一隻禮盒給:「給你。」
緋華一愣,接過禮盒打開。看著禮盒中那張輕飄飄的支票,終日燦爛的笑容終於冷了下去。蓋上禮盒,冷眼看著厲以寧:「你這是什麼意思?」
厲以寧只是道:「你陪我喝過二十六次酒,還有那晚…一共50元,你既然要走,總該把賬結清。」
價值五千元的支票被砸在地上,緋華猛地推了厲以寧一把,到面前:「厲以寧!你既然記得那晚就該知道,應該知道我…」氣到渾戰慄,卻無法再繼續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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