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夾雜著年節時特有的幸福。牽著孩子走在路上的路人,免不了要停下來給孩子買些東西,買完後多會同小販也道一句新年好,歡聲笑語不絕於耳。
街邊的一個拐角裏,兩個著飛魚服的錦衛等了近一刻,終於見到一個穿便服策馬而來,二人同時一揖:“大人。”
“辛苦了。”謝繼清下了馬,站在拐角邊往街上掃了一眼,“在哪兒?”
“就那邊,張記麵館,人剛進去。”其中一個錦衛道,“穿的藍布的裳,您進去應該就能瞧見。”
“好,知道了。”謝繼清說著了幾串銅錢出來給二人,笑說多給孩子備份歲錢,然後便走了出去,直奔街對過的麵館。
麵館裏,尤則旭猶豫再三之後還是隻了碗素麵,麵端上來一瞧,眼淚差點下來。
尤家在京裏確不算什麽豪門族,但這麽淒慘的年,他也還沒過過。可也沒法子,他被姑母從王府罵走那天想回家來著,家裏卻不給他開門,非他回去向姑母謝罪。
按理說一家人沒有說不開的事兒,尤則旭又是小輩,讓他謝個罪算不得為難他。
可他心裏憋著一口氣,橫想豎想都覺得這事自己沒錯,無論如何都不願低這個頭。
於是他便自己出來“打拚”了,十五六的年紀,自己在京裏混飯並沒有那麽容易。好在他這幾年書也沒讀,便在個做小生意的人家教人家孩子讀書認字,每天也能賺個飯錢。
堂堂親王側妃的侄子、在王府長大的公子落到這田地,尤則旭自己都覺得自己可笑,嘆了口氣,悶頭吃麵。
一口氣吃了半碗,素麵沒什麽滋味,但熱騰騰的也很暖。聽到對麵有靜時他擡起頭,定睛一瞧,眼前多了個怪人。
說是“怪人”倒也沒什麽別的怪,隻有一樣——這麵館生意並不算好,桌椅空了大半,他偏生在自己對麵坐。
尤則旭蹙了蹙眉,那人就跟沒瞅見他似的,一口氣跟小二了一堆菜:“牛麵來一碗,單加五份牛;蹄筋一碟;醬肘子一碟;鴨脖醬香的、麻辣的各一碟,再來兩個荷包蛋。”
一大溜的葷菜,讓尤則旭聽都聽了。
他悶頭加吃麵,想在這人的菜端上來之前趕走,不過還是沒趕上。
各樣食端上來,謝繼清從桌邊的筷筒裏拿了雙筷子,夾了塊牛吃。
“……”尤則旭看都不敢看他,繼續吃自己的素麵,腦袋頂上扔過來一句:“多了,幫我吃兩口?”
尤則旭一滯,幾乎是瞬間就意識到這人有來頭有目的,再想想他方才菜時的談吐,也不像市井閑人,不由得生了警惕:“你誰啊你……”
謝繼清又吃了塊牛。
老實說,最初聽說玉引讓他幫忙找個尤家人時,他心裏真不是滋味。自家妹妹嫁進王府有個小門小戶出來的側妃在那兒放著就夠添堵了,現下居然還要心這側妃家的事?
但著人一找,聽說這位尤家公子離家出走之後沒死沒殘,而是在自謀生路,他又改了些看法。
謝繼清把那碟醬肘子端給他:“你還不配讓我親手下毒,咱邊吃邊說。”
尤則旭遲疑了會兒,沒能扛住肘子的。
待他吃完了一口,謝繼清才又說:“你不是逸親王府的伴讀麽?很巧,我兒也是。”
“咳……”尤則旭一口沒咽完的渣嗆在嗓子裏,瞠目結舌,“謝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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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親王府,孟君淮在應付了一天登門拜年的客人後回到正院,進屋就看到玉引在伏案發呆。
“怎麽了?不舒服?”他過去一的額頭,玉引搖搖頭,嘆氣:“尤則旭還沒找到,這就又過去兩天了。”
“……你還真擔心上了?”他有些意外,拉出凳子在邊坐下,“是他們不懂事,等人找回來,就讓他回尤家去,再不許進府了。側妃那邊,過著年罰不吉利,過了年你看著辦。”
“哎……”玉引一擋他,皺眉說,“側妃這回是不對,但我瞧著,跟這尤則旭可沒什麽關係。”
說著嘆了口氣,接著就把這兩日從孩子們那兒聽來的話跟他說了。他們都說,尤則旭平日裏讀書特別努力,從來不惹事,但他們誰需要幫忙的話,他肯定會出來幫一把。
和婧說:“他其實幫阿祚阿祐送過好幾次書,不過每次都是送到正院門口就走了,從來不進來。”
夕珍則道:“我都對他沒什麽印象,平日雖在一個屋子裏讀書,但他都坐在後麵不吭聲。這回他一走我才想起來,有一陣子我用墨用得不趁手,他還送了我一方墨來著,那墨先生一瞧就是好墨,不過我去道謝他也不肯多說什麽。”
玉引告訴孟君淮:“我讓人查那墨了,說是之前他過生辰,你隨手給他的。”
孟君淮很詫異:“還有這事……?”
“嗯,真是好墨。至擱他們東院,那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用得上的東西。”玉引說著心裏發酸,“所以我瞧這孩子好的,犯不著真把他趕走。再說世子這事……不提那是不提的時候,一旦立了阿祚,不知道阿禮會不會心裏不舒服,此時再把他表哥弄走,他不是更難過了?”
孟君淮沈了會兒,沒直接給答案,隻說讓他想想。但彼時二人都沒想到,次日一早謝繼清和尤則旭一起來了王府,而且徑直去了前頭的書房,找孟君淮。
玉引聽說後也趕過去,謝繼清喝了口茶,猝不及防地扔出一句:“我打算收這小子當徒弟,拳腳功夫練好了就進錦衛,文比武強就弄進翰林院混資歷去。”
孟君淮和謝玉引差點一起把下砸地上。
楞了半天,玉引憋出一句:“哥……您說什麽?”
“他能學出來,他自己也願意。”謝繼清說著,一脧尤則旭,尤則旭立刻道:“是,殿下,您讓我去吧。我本也該娶妻出府了,與其……不如……”
玉引遲疑著看看自己的兄長、再看看府裏側妃的侄子,最後目落在孟君淮上。
孟君淮則先看了看尤則旭,然後凝睇著謝繼清默了會兒,一點頭:“行,我這兒沒問題,你給尤家帶個話。”
一瞬間,尤則旭喜上眉梢,當即一揖:“謝殿下!”
謝繼清籲了口氣:“行,那我回家去了,大過年的家裏也一堆事要忙,為找這小子兩天沒回去,不好代。”
然後他就這麽速戰速決地……走了。
尤則旭等了會兒沒別的話說,索一揖,也走了。
就剩了夫妻倆在屋裏,玉引還發著楞,孟君淮嗬嗬一笑:“還是你們謝家會拿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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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你們謝家會拿主意”。
這句話玉引當時左耳朵聽右耳朵就出了,一時隻覺得這算什麽主意?尤家答不答應可還兩說呢。
待得回房後,陪明婧玩,玩著玩著突然反應過來:“啊!”
明婧眨眨眼睛著:“咦?”
懂了,哥哥這是幫解決妻妾之爭呢?而且一旦了,基本一勞永逸。
尤家不管不顧地想搶世子位,是因為這是他們往上走的唯一一條路,但如果尤則旭當了哥哥的徒弟,無異於給尤家鋪了另一條路——謝家想擡舉尤家這樣的人家本不費事,尤家但凡還有點腦子就不會拒絕,隻有上趕著結的份兒。
那側妃呢?需要在兒子的世子位與尤家的興衰之間抉擇一下。不過待得世子位定下來,也就沒什麽可抉擇的了,頂多就是這低頭低得不太痛快,可該低還是得低。
玉引琢磨清楚了這一層,突然心大好。一是因為有兄長護著,二是因為孟君淮先一步看明白了這層卻也默許,也是十二地站在了這邊。
“嘖……”玉引噙著笑又沈了會兒,了和婧來,“你自己寫個帖子給你外祖母,問問尤則旭行拜師禮是什麽時候。到時候你也去觀禮,算代母妃去,你舅舅用不著你的禮,你隻給尤則旭備一份就好。”
“好!”和婧開心地答應下來,玉引一看就覺得這八是因為又能見著謝晟了。
結果和婧神兮兮地音說:“舅舅收了尤則旭,東院那邊……是不是就不敢跟您板了呀?”
“……”玉引略覺驚異,心說怎麽連你都反應這麽快?!
可是過了這麽久才回過味來……一孕傻三年嗎?
“你別管東院。”玉引隻能這麽說,“再有,封世子的事定下來之後,你多關照著點阿禮,阿祚這個年紀就會傻開心,別弄得阿禮不自在。”$$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我知道!”和婧鄭重地點頭,“父王也叮囑過我這個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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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在封世子的旨意傳下來後,阿祚並沒有“傻開心”。
孟君淮的折子是正月十六遞進宮的,正月二十正在錦衛忙著,就聽說旨意到了府。
他原以為今晚正院肯定要慶賀一番,沒想到回府一進正院就聽到阿祚哭得直。
玉引在旁邊苦哈哈地哄阿祚:“阿祚?阿祚你哭什麽呀?當世子還不好?以後可以幫你父王哦!”
“幫、幫父王好……”阿祚費力地倒著氣兒,眼淚鼻涕掛了一臉。
明婧在旁邊乖乖地著他,還出小手要給哥哥眼淚。
阿祚自己抹了把鼻子:“幫父王好,可是……可是我不要當世子,我不喜歡世子。”
“啊……?”玉引一時實在不能理解“不喜歡世子”這話是從何說起,世子那就是個封位啊?
阿祚“哇”地一聲哭猛起來,特別委屈地一頭栽在母親懷裏:“我不喜歡柿子!我喜歡葡萄!柿子!我不要!哇啊啊啊啊——”
“……”
一屋子人看著哭慘了的小世子楞了片刻之後,下人們守著規矩隻能悶頭笑,玉引則栽倒在床上笑壞了。
在門口聽了一會兒的孟君淮聽到這話也懵了一瞬,然後同樣捶著門哈哈哈哈地大笑起來。
阿祚可憐地鼻子,看到父王母妃都不哄他還笑他,心更糟糕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沒有小劇場
今天小柿子是主場
嘲笑他就行了
不要讓他聽到
噓——
☆、第119章懲治
夫妻倆笑夠之後,可算覺得淚眼婆娑的兒子特別可憐了,玉引把他摟在懷裏拍拍哄哄,跟他說不哭哦不哭,父王母妃不是故意笑話你噠!
阿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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