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云沉片刻。

姚火生的形，晚云大致知道，前陣子福祿來訪的時候，就說起了此事。

福祿說，有一日，他的珍寶閣來了個安國人，自稱是姚火生的親信，好不容易逃了出來。他說王子就要被折磨死了，請他設法營救。

福祿一聽，又是喜又是憂。喜的是姚火生還活著，憂的是照那人說法，他命不久矣。福祿平民一個，無長技，如何潛西海國營救？他要那人帶到去看看，可那人卻不愿意，說姚火生允他此去返回安國故地，無需再返回西海國，說罷，頭也不回地走了。

晚云聽得這番描述，覺得確實是姚火生能做出來的事。

他無論如何作惡，從來不連累安國人，還設法給他們找后路，因而珍寶閣才能在仁濟堂的庇護下存活。

福祿在百般無奈之下，找到了晚云，求救姚火生一命，并答應只要將他救出來，便把他帶回安國，永世不再踏足中原。

晚云自然不會忘了姚火生過去做的種種。以他的信用和野心，必定折騰的不死不休。可約覺得，姚火生興許是暗藏在西海國中的另一勢力，要破西海國的局，興許他能發揮些許作用。

看向衛忠。“衛主事能否讓我見他一面？”

衛忠想了想，道:“應該可以。娘子先歇息，容我去打點打點。”

“有勞主事。”

*

這三年來，晚云已經養了習慣，不隨意外出。商定之后，便留在鋪子的后院里等衛忠的消息。謝攸寧卻無這般講究，他照尋常西海人的模樣將自己打扮了一番，便走上街去，打算一這城中的形。

但沒過多久，他就回來了，怒氣沖沖。

“那些西海國人真會顛倒是非。在他們的王城旁議和，幾萬兵馬圍著，本就是中原吃虧。他們倒好，反說我們狡詐，居心不良，說怕我們會對他們的王不利。”

晚云笑了笑:“什麼我們。他們說的是梁平，又不是你，你氣個什麼？”

“梁平也不行。”謝攸寧道，“梁平乃鄯州刺史！罵他就是罵中原，罵中原就是罵我！”

“他們是西海國人，與中原有世仇，憑什麼讓你痛快？”晚云道，“再說了，你在河西和西域日日與戎人打道，罵人的話還聽得麼？”

“那更不一樣！”謝攸寧“哼”一聲，“那邊的戎人若敢在我面前這般不講理，我提刀便能殺過去，讓他們跪下阿爺！”

這話才出來，卻似正正中了他自己的心事。想起自己當年馳騁大漠揮斥方遒的模樣，謝攸寧不由一陣心塞。

晚云自然也知道他的心思，拍拍他的肩膀:“待回到河西，你想讓誰阿爺誰就阿爺，且忍耐忍耐。”

謝攸寧這才恢復了好臉，應一聲。

兩日后，衛忠那頭才傳來消息。

這一天，恰逢議和。

如謝攸寧說的那樣，由于擔心狡詐險的中原人襲，守軍都被調到城門和各大街道戒嚴，姚火生那的守備反倒松懈下來。

衛忠已經將關卡的人都打點好，午膳時，看守會被支開。

“但只有一盞茶的時間，娘子要趕才是。”衛忠叮囑道。

晚云應下，在馬車里戴好冪離。

關押姚火生的地方，明面上并非牢獄，而是一宅邸。在外面看著頗是與眾不同，只是關門閉戶，看不出里面住著什麼人。

“這宅邸，原本也是尤盧王子的。因他母親是安國人，這府邸便是照著安國的樣式建造，過去曾為王公貴族追捧。西海王卻甚是厭惡，便在這府邸的下方挖了一牢獄，他在豪華的府邸中，卻得不到一。”

說著話，有人開了側門。衛忠隨即帶著晚云，穿過院子。

晚云順帶往四周掃了一眼。

這宅子并非木宅，而是石頭所造，上頭的雕刻甚是，只是疏于打理，石墻的隙中都長滿了青苔。院子里鋪滿的腐敗的樹葉，看上去已經許久沒有人收拾。

晚云想起姚火生頗為折騰的過往。

他母親是安國人，因長了西域人的面孔，被西海王的妻妾排，而為的兒子，姚火生也被諸位兄弟欺辱。說起來，這還是前朝的事，那事宇文鄯的祖父為末帝使節，在危難之時曾救過姚火生一命，并以質子京為由，將姚火生變了質子。一去一萬里，他遠離了故土，卻保住了命。

但萬萬沒想到，宇文鄯事敗之后，姚火生被朝廷遣返，又回到了這里，開始被囚的日子。

看著這破敗的一切，晚云忽覺一陣唏噓。一如姚火生此人。

牢獄建在宅子的深，似是寢院。

開的木門已經掉了漆，步宅中，只見正中的地板開了個四步見方的大孔，一條暗道現于眼前。

那人拱手道:“我在門外替諸位把風，還速去速回。”

衛忠謝了他，帶著晚云步下暗道。

盡頭是一道厚實的鐵門，衛忠打開，一陣惡臭鋪面而來。

晚云難以形容那臭氣，簡直沖的人頭腦發暈，只連忙用巾子捂住口鼻。此法只能那臭氣消減些許，若一吸氣，依舊陣陣刺鼻。

不過習慣了片刻，反而察覺了異樣，低聲道:“有腥味。”

衛忠顯然也察覺了，于是一手從墻邊摘下火把，一手從腰間出長劍，緩緩往前。

二人又往前了幾步，衛忠腳下踢到了什麼，他用火把一照，竟然是一死尸。

衛忠下意識地擋著晚云后退。

晚云拍拍他，道:“無礙，此似乎沒有他人，我上前看看。’

衛忠猶豫片刻，上前過那尸，向前警戒。

晚云蹲下子去，那是個西海國衛士，脖子上有漬。晚云輕輕一抹，漬未干，而且皮還有溫熱，“剛死的。”

衛忠一驚，“恐怕有詐，娘子，我等走吧。”

晚云朝地道深瞇了瞇眼，又回頭看了看那地道的鐵門。門仍開著，并無靜。道:“若是有詐，我等也走不掉了。我看前方已經不遠，你速去查探，看姚火生是否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