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明,剛剛長出的枝椏閃耀著綠的,早櫻已經過了最燦爛的時節,微風一過,的花瓣像片片飛雪。暮春真是個好季節,躺在草地上仰藍天白云,便是一種難得的愜意;邀三五好友一起去郊外騎馬打獵,又是另一種愜意。此時此景,應是華城的櫻花祭吧?哪怕是在夢中,也如此讓人沉醉。
中不足的是,一直有一只的小手在自己臉上來去,纖細的呼吸聲好像一陣溫的春風。梁翊睜開眼睛,一個白白胖胖的小丫頭映眼簾,正趴在床頭,歪著腦袋看自己。見他醒來,歡呼雀躍:“梁大娘,翊哥哥醒過來啦!”
“別!風遙走了嗎?”梁翊眼珠子骨碌一轉,警惕地問黃珊珊。
“風遙哥哥也來了嗎?我沒見到他!”黃珊珊清脆地說。
“唔……那就好。”梁翊放下心來。他被張德全從背后捅了一刀,如果風遙在這里,不知又要怎麼諷刺挖苦了。還好,他不在這里,自己可以平心靜氣地養傷。
梁翊掙扎著想坐起來,黃珊珊尖道:“呀!你快躺下!大夫說了,你要靜養!”
梁翊沒理,依舊我行我素。黃珊珊見阻攔無效,便無奈地說:“你總是這麼不聽話,難怪梁伯伯常常揍你!”
梁翊語塞,瞪了一眼:“黃珊珊,幾天不見,你怎麼又胖了?”
黃珊珊趕跑到鏡子前,仔細端詳自己的臉,急道:“你騙人!我明明瘦了!”
穿著一綠綢薄棉襖,外面套著一件月牙白棉馬甲,像棵小樹一樣清新明麗。正在長,個子躥得很快,材也跟吹氣似的,愈發圓潤了起來。好在明眸皓齒,眉目如畫,就算長點,也非常可。
聽到黃珊珊的喊聲,梁夫人急匆匆地進門來,一看兒子醒來,不由得喜極而泣,抱著兒子哭個不停。梁翊這才知道,原來自己已經昏睡五天了。
說來也怪,那天晚上梁夫人做夢,夢到兒子渾是的站在自己眼前,想說話卻說不出來。梁夫人被這個夢嚇得一冷汗,醒來后不管不顧地要來達城找兒子,黃珊珊也吵著要來,梁夫人只好帶著一起來了。結果沒想到兒子果真被人捅了一刀,生命垂危,只差一點,便是天人永隔了。
梁翊抱著母親,心想又讓母親擔憂了,不由得萬分愧疚。他一抬頭,就看到了在外忙碌的常玉,形容憔悴,想必也是為自己費心勞神吧!
黃珊珊看看梁翊,又看看常玉,不由分說地跳出門去,氣勢洶洶地問:“你怎麼又來了?”
常玉也不惱,微微一笑,說道:“小妹妹,你翊哥哥最喜歡溫的孩子,所以,在你翊哥哥面前,你最好乖一點哦!”
黃珊珊一怔,接著驚恐地捂住了,朝屋里看了一眼,才小心翼翼地說:“姐姐,我是說呀,你這幾天累壞了,就不要再來勞了嘛!”
常玉笑道:“我呀,本來已經很累了,可是一見到你翊哥哥,就一點都不累了。”
黃珊珊氣鼓鼓地跑了,常玉站在門外,靜靜地看著梁翊,目比春還要明和,可是終究沒有進來,站了一會兒,便悵然若失地走了。
梁翊莫名惆悵,說道:“娘,我有點累了,想休息一下。”
他沒有說謊,如今上真的沒有半分力氣。梁夫人聞言,便扶兒子躺下。突然,房門“哐”地一聲被撞開,一個魁梧的影閃了進來。梁翊看清了來人,驚得一哆嗦,也不顧傷口疼痛,規規矩矩地跪在了床上。
梁若水風塵仆仆,氣吁吁,黑著一張臉,冷冷地站在門口。梁翊知道,父親在大發雷霆之前,總是這樣沉默著。他也知道這次讓父母擔心,自己實在罪孽深重,就算父親怪罪,他也無話可說。
不過,梁若水終究沒有罵兒子,他嘆氣道:“上有傷,躺下歇息吧,別再惹你母親傷心了。”
“是,孩兒知錯了!”梁翊稍意外,依舊恭恭敬敬地跪著,低頭跟父親道歉。
梁夫人重新扶兒子躺下,絮絮叨叨地說:“你爹就是,但他還是很疼你的。一聽到你傷,他就馬不停蹄地趕過來了。你好好睡一覺,我給你熬藥去。”
梁翊溫順地點點頭,母親走出去后,他并沒有睡著。傷口作痛,提醒他五天前發生的一切。
那天玉衡提前準備好油,為防止氣味擴散,他只澆了一點點油,又在院里、院外放了些枯草,把油都給蓋住。還在枯井里放了一桶涼水,以防梁翊有不時之需。待張德全他們被引到這所院子里,風遙開始人不知鬼不覺地澆油,點火,火勢兇猛,瞬間便把屋子吞滅。熊熊大火里,誰也不知道里面發生了什麼。此時,玉衡已經悄悄準備好馬,拴在城門附近。
按照梁翊的吩咐,風遙一直躲在對面的院墻里,以防最后有什麼不測。如果梁翊順利殺掉張德全,那風遙就可以安全撤退了;如果張德全命大不死,那風遙便可一箭死他,從而徹底洗清梁翊是“殘月”的嫌疑。這一步步都是按照梁翊的計劃來的,唯獨沒想到最后張德全還能捅自己一刀。若不是風遙的箭法還說得過去,說不定笑到最后的還是張德全。
但他想不明白的是,上的劇痛,已經慢慢消失了,只是有點麻木。他不知原因,難道是上天開眼,救了他一命?他百思不得其解,不過不疼了,他就不往心里去了。
盡管本不用擔心風遙的安危,但這次又欠了他一個大人。梁翊閉上眼睛,剛想睡一覺,突然想起最重要的事——那兩個孩子的下落,想到這里,他心急如焚,竟連一刻都躺不下了。
他剛要坐起來,正好柳知縣進來了。柳知縣一看梁翊這副樣子,一溜小跑,扶住他,急切地說:“梁公子需要什麼,吩咐下人去弄就好啦,何必這樣強撐著呢?”
梁翊不好與他辯解,只得笑笑說:“勞柳大人費心了。我躺了這麼多天,上都要發霉了,這才想下來走走。”
“別勉強了,你這死里逃生,還不好好養著。”柳知縣說完,便陷了沉默。
梁翊看穿了他的心思,笑道:“柳大人有什麼疑問,但說無妨。”
“梁公子,那天在火海里到底發生了什麼?張大人為何要殺你?”
梁翊在床上坐穩,緩緩說道:“我說出來,柳大人未必會信。”
“梁公子但說無妨。”m.166xs.cc
梁翊將四位使者的死亡過程如實道來,又說道:“至于張大人為何要殺我,我也不太清楚。大約是我和他之間有些過節,他又不想讓我把幾位使喪命的給泄出去吧。”
柳知縣連連點頭:“我還真沒想到張大人會毒辣到這種地步。不過本還有一事不明,還請梁公子解答。”
“柳大人請講。”
“張大人尸上有多燒傷,但仵作驗尸時,發現張大人上還有刀傷,梁公子可知道他這是何時的傷?”
梁翊心里一咯噔,心想衙門里這些人也不完全是吃白飯的。他瞥了一眼放在床邊的“清風”,上面似乎還有的跡。他很快鎮定下來,說道:“是在下刺傷的。”
“為何?”柳知縣有點意外地問。
“說實話,兩位直指司使喪命后,張大人也想要了在下的命。一次襲過后,我在他上刺了一刀。張大人傷,便無力再攻擊我,我也借機尋找險的機會。只是沒想到,最后還是……”
“這個張德全,真是死有余辜!你捅都捅了,怎麼不朝著他口捅?”常玉正好走進來,蹙起兩道柳葉眉,毫不留地罵道。
“哎,常姑娘,張大人縱然有過分的地方,但逝者為大,不要說得太過分。”柳知縣著稀疏的胡子,一本正經地說。
“嗬,說得倒輕巧。還好他刺梁公子那一下你們都看到了。如果你們沒看到,梁公子又被他捅死了,還指不定他會給梁公子扣上什麼罪名呢!”常玉說著,一著急,眼淚又在眼里打轉。
“好啦好啦,所幸梁公子沒事,這不事都弄清楚了嗎?”看著梨花帶雨的常玉,柳知縣也不忍呵斥了。
“常姑娘,你別激,我真的沒事。”梁翊心下,好言相勸道。
常玉聽梁翊這麼說,便止住泣,默默放下了手中的花籃。柳知縣見梁翊神疲憊,也不好意思再做打擾,更無法提寫字的事了。不過梁翊看出了他的心思,說等傷好了就給他寫一幅字。柳知縣喜不自,吩咐下人好好照顧,不得有毫閃失。
柳知縣走后,梁翊發現桌子上有一只凈瓷瓶,里面著一束白的梅花,淡淡的梅香沁人心脾。這房間里雖彌漫著濃濃的草藥味,可春天的氣息也很濃。想到常玉有心布置,梁翊心中無比。
“回到富川后,梁公子真要娶那個小丫頭麼?”常玉整理著花籃,笑著問道。
梁翊噗嗤一聲笑了:“從小就在我家長大,也算是我的親妹妹,我怎麼會娶呢?”
常玉沉默片刻,說道:“梁公子,你到底喜歡什麼樣的孩子?”
梁翊著天花板,癡癡地笑著說:“我說不上來,但是看到之后,就一直在笑,一笑,春天就來了,整個世界就亮了。”
常玉苦笑了一聲:“看來我的笑,是無法照亮你的世界了。縱然笑起來傾國傾城,又有何用?”
梁翊坦白說道:“我喜歡那個人,早就嫁人了,而且是嫁給我最為敬佩的兄長。這麼多年了,我早就釋懷了,于我而言,是親姐姐一般的存在。常姑娘,我不想傷害你,但我更不想給你虛無的希。我小時候被指過婚,長大后單過某個姑娘,但這些都如過眼云煙。而且你也知道,我殺人如麻,我都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資格再去喜歡一個人。你是個好姑娘,前半生已經命途多舛,后半生,就找個可靠踏實的男人,安安穩穩過日子吧!”
常玉擺弄著花籃,笑道:“我也不跟你說那些虛話,我只想說,什麼狗屁安穩,我一點都不稀罕。只要你一天不娶我,我就等一天。等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爛。”
梁翊深深嘆了口氣:“常姑娘,你這是何苦呢?我已經決定了,三天之后,就啟程回富川。”
“好啊,我去送你。”常玉仿佛預料到了他的離開,勉強出一個微笑,可眼中淚閃爍。
“不用送了。”梁翊避開的目,悶聲說道。
難道是因為自己去送他,他也會難過?常玉心如刀絞,死死抓住籃筐,說道:“你這次走了,以后怕是不會再見了吧?”
“嗯,玉衡就拜托給你了。”
常玉默不作聲,繼而笑笑說:“這次你欠了我好多人,你要怎麼還?”
“你說吧,除了之親,我什麼都答應你。”梁翊說得倒也直爽。
常玉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說道:“之親?別忘了,你的服都是我換的!”
梁翊臉微紅,說道:“忘了謝謝常姑娘了。”
常玉想起換服時,看到他上的累累傷痕,口一陣疼痛。輕聲道:“梁公子,以后多當心,別再傷了,好嗎?”
梁翊點頭道:“好,我當心就是了,常姑娘也多保重。”
“我還有一個愿,你能滿足我嗎?”
“常姑娘但說無妨。”
“你不要我常姑娘,我一聲‘玉’,如何?”常玉目流轉,顧盼生輝,可已經淚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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