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回來的時候就看到那個姓莫的參謀長從他的房間里走出來，雖然穿著一車夫的裳，只是眉目犀利，一看就不是個普通人，提著剛買的菜和米到廚房裏做飯，做了一碗菜飯給他端過去。

走進去的時候他正靠坐在床上，□的面容上是淡淡的蒼白，的鼻子忽然一陣酸痛，如今全城價飛漲，本不可能買點有營養的東西，把那一碗菜飯端到了他的面前，他忽然若無其事地問了一句，「你是金陵人？」

驚愕得差點把手中的飯碗摔在地上，他似乎早有準備，眼疾手快把住了抖的手裏的碗，卻依然輕鬆地笑一笑，「我說錯了，你是南方人吧？不然怎麼會做菜飯？」

忙點頭，「是從南方過來的。」

他吃了幾口飯也就不吃了，知道他是傷口疼沒什麼胃口，又不知道他吃些什麼，那臉上的神不由地有些鬱郁的，只能扶著他躺下，到了半夜的時候他從雜恍惚的夢中醒過來，看到就坐在他的床旁，臉上都是眼淚。

他迷迷糊糊地問了一句：「你哭什麼？」

的兩個眼睛都哭得腫了起來，哽咽著說道：「我真怕我救不活你，只要我能救活你……讓我幹什麼都行，不管你是生是死，我都跟著你……你死了，我也不活了……」

他恍惚地著堅決的雙眸，怔了片刻，忽然覺得傷口一陣火辣辣的疼，他不過氣來，連著激烈地咳嗽了好幾聲，忙起扶他，又急急忙忙地倒水給他，他咳嗽的了半天，終於困難地說出一句話來，只是那一句。

「你別犯傻。」

的眼淚一下子就落下來，「我就是傻，為了你，我願。」

覺得自己一輩子的快樂都被填充在這幾天裏了。

日日夜夜陪著他，照顧著他，為他洗做飯，看著他一點點好起來，小四合院的日子過得寧靜愜意，隔壁院子裏的一對老夫婦甚至把他們當是一對小夫妻，一個勁兒地誇他們郎才貌。

覺得自己從未有過的歡快。

他重傷初愈，還很不好，悄悄地把自己的一個鐲子當了，換來一隻給他補，又不會殺，只會一陣剁，拿著菜刀在廚房裏與一隻打得沸反盈天，險些切了自己的手指。

他聞聲扶著門走出來，卻見舉著菜刀從廚房裏奔出來，追著一隻歪脖子滿院子跑，氣吁吁地回過頭來時，他靠著門朝著微微地笑了笑，薄薄的晨曦里，他的笑容深邃英，只是那麼一個小小的瞬間，卻被深深地刻在腦海里。

到了晚上，他喝湯的時候著湯碗裏的幾塊，調侃著道：「兄，到一個連死都不能給你個痛快的主兒，你死得何其悲慘。」

忍俊不地笑，用手捋了一下耳邊的頭髮，他笑著手過來，在的臉頰邊輕輕地一，手指上便粘著一塊小小的跡，笑道：「肯定是早上殺的時候粘上的。」

他微微一笑，「倒像一塊胭脂痣，好看的。」

他角含笑，目里有著從未有過的溫，連語氣都是輕輕的，得一時之間竟然說不上話來，低著頭拈弄著角，連耳子都紅了，好半天才低低地說出一句來，「你覺得我好看？」

他點頭，墨一般的眼瞳里染著的笑意。

想，他對這樣真心實意的好，讓即刻死了，也甘願。

到廚房送碗的時候又看到那個姓莫的人來了，知道這周圍不僅僅是有五哥的人，也有他的人，姓莫的這幾天來的很頻繁，收拾好廚房回去，打開門的時候姓莫的已經走了，他躺在床上，很疲累的閉著眼睛，看那樣子是睡得很了。

輕手輕腳地走過去，看到他的外套掛在一旁的椅子上，走過去幫他收拾好，卻到服夾層里有些的東西，隨手將那樣東西拿出來，是一張照片，照片里是一個微笑的孩子，在看到照片里孩第一眼的時候，腦海里就浮現出八個字來——冰清玉潔，不可方。

從未見過這樣的子，明明的如此傾國傾城，然而那溫婉寧靜的眉眼間卻毫無半點侵略，如水一般輕的孩子，讓你恨不得拿這世間最好的一切來呵護，只為搏盈盈一笑。

轉頭看了看鏡子裏的自己，眼淚忽然溢出了眼眶。

第二天去了虞軍指揮所，剛進了會客廳就見到吳作校，吳作校笑道：「六小姐，你知道麼？你剛當了姑姑了。」

一怔，道：「怎麼？」

吳作校笑道：「剛才金陵邸的虞太太打電話來，說是五夫人剛生產，母平安，正讓五起個名字呢。」

這才知道怎麼回事，走進五哥的辦公室去，就見五哥坐在辦公桌前，桌上放著一張宣紙，走上去往宣紙上看了一眼，微微笑道：「心平？這還真是個好名字。」

五哥抬頭看，目灼灼，並沒有順著的話說下去，只是乾脆地問道：「那件事你想好了？」

微笑，「我想好了，五哥，你不能他。」

五哥說：「他對你如何？」

還是微笑，臉上出歡快的神，像個幸福的小人，「五哥放心，他對我特別好，我留得住他。」

有書在外面敲了敲門，五哥見還沒有要走的意思，便道：「你先坐一會兒。」就走出去與書說事，那辦公室里就剩下一個人，一直等到他走出去，馬上站起來快步走到他的辦公桌前，手忙腳地找到了他的印信，覺得自己的心幾乎張得要炸了。

回來的時候，空寂的衚衕里只有一個人的影子，鞋跟敲擊在青石板上，發出啪噠啪噠的聲響，夕灑滿了半個天際，推開院門，就見他站在院子裏澆灌一株擺放在牆角的茉莉。

他的已經好了許多，這會兒穿戴整齊，聽到門聲，便回過頭來看了一眼，忙走過去，幫著他拿手裏的水壺，道：「你傷才好，不要勞累。」

他淡淡笑道：「這也沒什麼，你太小心了。」

走過去挽住了他的手臂，將頭靠在他的肩側，笑容中帶著一點撒的神氣，「今天隔壁的阿婆還問我們什麼時候結的婚呢？」

他淡淡地笑，「那你怎麼說的？」

略一偏頭，出小孩調皮的神來，「我說我們沒結婚，我年不懂事，你把我從家裏拐帶出來的，又假裝喜歡我，對我好，騙著我，利用我為你做事。」

他回頭看了一眼，笑著，揚起了自己年輕飽滿的面孔，溫地輕聲道：「你能親親我麼？」

閉上眼睛，仰起臉。

他的手到的面孔時，可以清楚地聽到從自己里傳來的劇烈心跳聲，想是在把自己這一輩子的，都集中在了這一刻。

只要這一刻，就知足。

他卻只在的額頭上輕輕地親了親。

他放開的時候，眼淚從閉的眼眸里溢出來，覺得自己的心眨眼間全都碎了，千瘡百孔的疼。

睜開眼睛，哽咽著說：「你就那麼嗎？」

他看著，目沉靜，眼眶子漲得難，滾燙的眼淚一顆顆地落了下來，泣不聲地說道：「那我給當妹妹，我不跟搶，什麼名分之類的我都不要，就讓我伺候著你們，只要讓我能常看見你，跟著你，行不行？」

他竟然沒有答話，心中悲苦，滿臉眼淚地抓住了他的手，哀懇道：「不然，你讓我給你生個孩子，只要給我一個孩子……」

他終於開口，「你這樣小的年紀，犯什麼糊塗。」

彷彿看到一線希，顧不得臉上的眼淚，只是說道：「只要你願意，我願做個糊塗的人，行不行？」

他看著臉上的眼淚，卻忽然溫和地笑一笑，對半真半假地道：「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糊塗盡開。」

著他那樣的笑臉，竟然有一種無奈的絕，他這樣敷衍，哪怕是做戲，都不肯好好地親一下，全都沒了力氣，好象是一團的棉花，手在他的口用力地一推，即便是打到他的傷口上也不管了，要讓他知道有多痛，到底有多痛。

的眼淚簡直控制不住，撲簌簌地掉下來，哭著朝他大聲喊：「你不是人，你不是人，你這個狼心狗肺的王八蛋，你利用我，你一直都在利用我……你……你怎麼就這麼狠的心……」

他站在那裏沒有，任由哭喊著打了好幾拳。

打累了，終於往後退了一步，悲戚地看著他的面孔，那庭院靜得可怕，死死地盯著他，這個在許多年的夢裏魂里都記掛著的人，一直都信奉為大英雄的人，甚至為他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哭喊到再也發不出聲音了，終於哆嗦著從袋裏拿出了那張特別通行證，遞給他，沙啞著說：「有它，你走得方便一點。」

「你走吧，我知道我留不住你，如果我五哥敢你，我就跟他拚命。」

「五哥一直都認為，這天下最不願意讓你離開的人就是我，所以他絕對想不到，我會他的印信，為你弄一份特別通行證。」

「因為五哥不知道，我多麼一個蕭北辰的男人，即便你的心，已經被你的妻子和孩子填滿了，即便我在你心中什麼都不是。」

轉在廚房的臺階上拿起了菜籃子，背對著他乾了臉上的眼淚，但眼淚總也不幹，源源不斷地往下落，憋了一口氣，咬住，用手背死死地按住了自己的眼睛，按得眼珠子一陣疼痛，過了好久，雙眼紅腫地回過頭來，卻朝他靜靜地笑道：「我去買菜，你晚上想吃什麼？」

他的目在的面孔上停留了片刻，低聲道：「齊宣，一會兒我就……」

忽然之間惶恐起來，慌張地搶了他的話，不讓他說下去，「你晚上想吃什麼？」的眼眶又一陣陣發紅，隨時都會有眼淚冒出來，窘迫地抓住菜籃子，聲音止不住地發，「你想吃什麼？我去買。」

他看著的樣子，半晌微微一笑，「我聽你的。」

應了一聲，提著菜籃子走出去，關上門的時候的手都在抖，他的影在的眼前消失了，衚衕的石板路長的可怕，天邊的夕就要燃盡了，恍恍惚惚地朝前走，這路真長，長到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走到盡頭，只能這麼咬著牙往下走。

回到小四合院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院子裏空的，沒有任何聲音，房子裏也是黑黑的，沒有半點亮，彷彿也沒有了半點活氣，整個院子就剩下了一個人，只有一個人，還有，那麼一丁點關於曾經的殘存記憶。

齊宣怔怔地站在那裏。

忽然覺得自己就像是一隻小小的飛蛾，千里迢迢地來尋著他，然而飛蛾撲火，除了被燒灰燼，又怎麼可能會有第二個結局。

真是傻。

虞琪宣住在小四合院裏，看著院子外面的一顆楊樹一年年地長高長大，甚至自己都忘了，看著那棵楊樹發了多次柳絮，有多個季節從的邊悄無聲息地過去，都沒有在意過。

把自己鎖在了一個夢裏。

心平又從金陵趕來北新看，這個瘦弱的小姑娘對的六姑姑很有依之，最喜歡六姑姑編的桃花籃子，又漂亮又結實，依偎在六姑姑邊，們的面前堆積著一叢叢剛採回來的桃花，六姑姑虞琪宣十分麻利地編好了一個花籃子，在心平的眼前晃了晃，笑道：「漂不漂亮？」

心平點著頭，大眼睛烏黑髮亮，「好看。」自己也撿著桃花枝學琪宣編花籃子的樣子，琪宣著笑一笑，輕聲道：「你又這樣貿貿然地跑到北新來，被你父親知道了，小心要挨手心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