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寒霆走了。
離開上海之時,他還特意去跟陳伯庸和方小蕓告別,只不過二老沒稀得搭理他,到了也沒給他個好臉。
方小蕓是個極其護短的人,對於讓寶貝徒弟傷心的男人,沒拿大棒子將人打出去已經是慈悲為懷了,這還是看小慈兒的面子。
段寒霆留下來的爛攤子,還得榮音來收拾。
暖閣里,陳伯庸和方小蕓一人捧著一本書,仰躺在長椅上,臉都沉著,不想理人,榮音坐在一旁核桃。
碎核桃,剝好核桃仁,盛在果盤裏,榮音給二老奉上去。
「師父,師娘,吃核桃。」
「嗯,好。」
陳伯庸好歹還理一理,拿了一塊核桃塞進里,那邊方小蕓捧著書,連個眼皮都沒抬,將沉默是金進行到底。
榮音極會察言觀,知道這個時候說什麼錯什麼,也不敢去惹火。
這邊核桃剝完,水也煮開了。
給二老沏上茶,茶香氤氳在暖閣里,總算是沖淡了幾分沉悶的氣氛。
陳伯庸聞著茶香,吃著核桃,發問,「你想帶著慈兒回北平?」
榮音瞄了一眼方小蕓的方向,斟酌再三方才開口,「是。慈兒想小七了,我把公司的事理一理,理完大概得月底,就回去。」
話音剛落,方小蕓就「哼」了一聲,「拿慈兒當借口,這麼小懂什麼,自己想回就說自己!」
榮音抿了下,便坦白,「是。是我想回。」
方小蕓直接把書丟到了桌上,差點打翻茶杯,一聲脆響驚得榮音立馬站了起來。
沒等方小蕓發作,陳伯庸先勸一句,「別罵人啊,這事又不是音音的錯。」
「不是的錯難道是我的錯?」
方小蕓把槍口對準榮音就開始突突,「你說說你,能不能有點出息!當初被人傷那樣,灰溜溜地從北平離開,現在人家三言兩語哄一哄,你就心了?地跟著回去,掉不掉價啊,啊?我都不稀得說你,平時要臉的一個人,怎麼一到這事上就沒臉沒皮的!」
師娘越罵越兇,越罵越狠,榮音頭越來越低,知道師父師娘現在對段寒霆的見頗深,可這把火到頭來還是燒到了上。
「說兩句,哪有這麼說孩子的!」
陳伯庸聽不下去了,很快就倒戈相向,把書放下,過去給方小蕓順了順氣,見榮音站著低著頭乖乖聽訓,可憐的,忍不住心疼。
這丫頭打小就乖,聰明伶俐偏又聽話懂事,天賦異稟又能吃苦,他們兩口子恃才傲又吹求疵,多孩子找上門來想要跟他們學醫,在榮音之前他們沒一個瞧得上的,收了榮音之後就更瞧不上那些個庸才了,畢生的醫都傳給了這唯一的徒兒,對自然寄予厚。
他們膝下無兒無,在他們心目中,這唯一的徒兒跟親閨差不多,雖盼著學業有,但更多的是希能夠平安喜樂。
形勢人,榮音棄醫從商,卻也沒有完全離醫藥這個行當,他們雖覺可惜,但心中還是欣的。
只是誰家的孩子誰心疼,打從榮音跟段寒霆好了之後,不知道為他犧牲了多,可到頭來他還是負了!
這半年來榮音帶著孩子忙裏忙外的,所有的辛苦他們都看在眼裏,打從心眼裏心疼,段寒霆這樣的男人,怎麼能和他再在一起?
陳伯庸緩了緩氣,對榮音道:「阿音,你師娘說話難聽了些,你別放在心上。是著急,是心疼你,怕你重蹈覆轍。」
榮音抬起頭來,清澈又明亮的目看向師父師娘,滿是怯然,還有愧疚。
打小在師父師娘邊長大,又怎能不懂他們的心?
上前一步,將斟滿的茶奉給方小蕓,著聲音哄道:「我知道,師娘一向是刀子豆腐心,上罵得很,但最疼的就是我。都是徒兒沒出息,讓您二位跟著擔心著急了,您心裏有氣,打我罵我都行,別跟我置氣,把氣壞了怎麼辦?我到哪再去找一對師父師娘?」
最後一句功把陳伯庸和方小蕓氣笑了。
「你在這耍貧!」
方小蕓氣得擰了下榮音的耳朵,笑罵了一句,到底還是將手中的茶接了過去,灌了兩口,緩了緩心中的悶氣。
抬手指了指對面的玫瑰椅,「你坐下,跟我和你師父說說,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榮音緩緩坐下,當著師父師娘的面,表達了自己的想法,「師父,師娘,我不是一時興起。當初我和段寒霆離婚,確實被他傷得深的,我以為他上了別人,以為他違背了對我的承諾,所以我提出了離婚,也想著我們兩個算是完了,終究無法白頭,只能做半路夫妻。離開他的這半年,忙忙碌碌的,心也像是一灘死水,波瀾不驚,彷彿又回到了當初在榮家的日子。那時候,唯一活下去的力就是替我阿娘報仇,可這半年,我就這麼渾渾噩噩地活著,貌似過的還不錯,可心深總覺得空了一塊,時不時的,就有冷風往裏呼呼的灌。」
難以形容那是一種什麼樣的覺,或許以前連自己都沒發現段寒霆對的重要,也並不知道自己對他有多,由不得不承認,段寒霆在生命中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填補了人生中的許多空白,在認識他以前,覺得自己的生活是黑白的,有時候甚至灰濛濛一片,看不見丁點亮,直到段寒霆的出現,他對的保護,對的,對的寵,讓看到了生命中的彩。
「這段時間,他使出渾解數出現在我面前,變著花樣求我的原諒,我不是那記吃不記打的二皮臉,被他傷過一次,怎麼會願意再和他在一起?所以任他說什麼,我都沒有被他打。可那天,我在回上海的路上,被宋夫人的人半路劫下,說不張害怕是假的。宋夫人為了利用我拉攏段寒霆,給我看了一封他親筆寫的書,那封書,就是在我們離婚後他寫下的……」
榮音深呼吸一口氣,從袖口中掏出一份摺疊的信紙,拿給陳伯庸和方小蕓看。
在聽到「書」二字時,陳伯庸和方小蕓的臉上就閃過幾愕然,遲疑地接過那疊信紙,攤開,躍然紙面是一筆蒼遒有力的字。
看完信上所有的容,陳伯庸和方小蕓也到了不小的震撼,良久都沒有說話。
段寒霆靠不靠譜另說,這信里的字字真,他們還是能到的。
陳伯庸和方小蕓看書的同時,榮音也將其又回味了一遍,這封書看過一遍之後就不敢再看第二遍,可裏面的容,看過一遍之後全部記得,因為那是和段寒霆一同走過的前半生,從相識、相到後來的互相傷害,再也不會有人,給這樣刻骨銘心的。
自己的手,臉上勉強扯出一笑,對飽震撼的陳伯庸和方小蕓道:「師父,師娘,我不是個輕易的人,遇上段寒霆,是意料之外的意料之外,可他給我的,是別人給不了的,窮極一生,我大概再也遇不到像他這樣的人了,一個男人能夠用生命來我,我還圖什麼呢?」
「可是,」方小蕓依舊擔心,「你能保證他以後不會再拋棄你嗎?」
「不能。」
榮音搖搖頭,實話實說,「可是以後的事,誰說得準呢。既然只活這一次,我只想在有限的生命里,和我的人在一起。」
多活一天,便多賺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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