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說:“李家才順遂幾年,能攢下三寸厚的狀子,也是有能耐。”
顧昕悄悄在桌子下用手指比了比三寸有多厚——暗中咋舌,那得十份兒往上。
皇上沒跟說案細節,顧昕覺得,多半不是因為什麼后宮不得干政這種理由。皇上以前也會偶爾提起前朝的事。
看皇上提起李家時帶著些冷漠、嫌惡的神,顧昕猜得出,只怕李家干的事兒不止明面上說的這些,可能還有些更污糟的,皇上不肯說給聽而已。
看來李家不可能得著輕判了,不但人要罪,家業……這個不知道什麼手段積攢起來的家業大概也保不住。
真是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樓塌了。
外戚們塌樓的機率好象就是比別家高。
顧昕忍不住要想,顧家現在算不算外戚呢?別人看著,算。但要顧昕自己說,不算。
顧夫人雖然對不好,但顧大人還算是個正直的人,來顧家,雖然對這個堂侄兒都不悉,還是給了住,給安排人伺候,還給月例銀子——雖然住打了個折變了偏院柴房隔壁,人手月例銀子都被顧夫人給截了,但顧昕也領他的這份人。
而且顧家也不是靠發的家啊,顧伯父、顧建榮人家自己兒早就做到四品往上了,用不著給人家的門楣增。再說進宮之后,顧家也確實沒靠沾著什麼外戚才能有的便宜。
把思緒又拉回來。
李家人一個也不認識,罪有應得到懲也不難過。就是李妃吧,大家還都在后宮里住著呢。
“李妃那邊……”
“李妃那邊,如果自己想不開,那旁人幫不了。”
皇上大概不會為了李家的事對李妃問責。也是,李妃雖然是李家人作惡的倚仗,但李妃居深宮,李家人干些什麼也不會告訴。李家人進宮求,也未必告訴實話。李妃……李妃大概連李家現在住哪兒,門朝哪開都不知道。
畢竟從進宮做宮,直到現在,李妃都沒有能夠再回過一次家了。
所以顧昕從來沒有因為后宮那些妃嬪在背后嘀嘀咕咕,又或是想給使絆子,而真的恨上們。
一直覺得自己不會永遠待在宮里,總有一天會離開的。
就是……
那天究竟什麼時候會來,不知道。
也不知道到時候,會不會不舍。
畢竟宮里這麼好吃好喝好住,所有的都是一等一的,還有香珠,香,趙良他們,對都是一心一意的。真要走,那香珠們怎麼辦呢?
還有,皇上……
皇上,也好的。
沒進宮的時候,聽旁人說起皇帝老爺,總覺得那不象是在說一個活人,皇上位置太高了,離實在太遠了,在心里,皇帝大概也就和廟里神臺上的菩薩差不多,那麼高高在上的,但卻是泥塑金,從不開口。
“貴妃?”
顧昕回過神來,發現自己一碗湯早喝完了,卻還端著一個空碗在發呆。
“今天這湯是不錯,讓人再添一碗吧。”
其實顧昕忘了自己剛喝的湯什麼味兒了,不過應該是好喝的。
“那就再添一碗。”
現在知道了,皇上不是個泥胎菩薩,也不是在墻上的灶王年畫,他也是個活生生的人。
畢竟泥胎木像們不會喝湯嘛,更不會說湯不錯再添一碗。
會寧宮的夜晚格外寧靜,用過晚膳皇上看折子,顧昕先去浴。因為不能聞花香味兒,所以這浴水里著一松柏葉的清香氣息。
顧昕浸在暖融融的浴水中,香珠領著宮人在一旁殷勤服侍。
“娘娘,府新送來的玉容珍珠,等下娘娘要不要試試?”
顧昕連忙搖頭:“可別。”
洗完澡上干干凈凈的,再撲上一層……怪難的。
香珠忙說:“府的人機靈著呢,知道娘娘不喜歡香味兒,這珍珠也不香,奴婢打開聞過了,真的一點兒香味兒也沒有。這撲在上好可多了,又白又,的,也不會再生汗,舒服著呢。”
顧昕樂了:“說的好象你都撲過了似的。”
府的人琢磨這些穿打扮的事兒也真是絕了,從頭發到腳趾甲,就沒有他們不伺候的,顧昕雖然不用,但也對他們的專業嘆為觀止。
任香珠說的天花墜,顧昕也沒改變主意。還是喜歡上臉上清清爽爽的,不管是啊、膏啊、油啊,一樣也不用。以前沒有進宮的時候,頂多是冬天的時候在臉上手上一點油防皴,其他的嘛,連個耳墜子都不戴。
雖然珍珠沒有能功的用到娘娘上,但香珠還是耍了個小心機。給顧昕準備的是新寢,薄薄的茶綠素綃裁制,香珠忙著躬替系帶,顧昕一抬手,袖子的象水一樣一直到了胳膊肘。
顧昕側頭看了一眼,覺再抬高些,整條胳膊都要出來了。
“這袖子……是不是做得太敞了些?”
“娘娘上次不是待說,要做得寬松好涼快嗎?”
是這麼說的沒錯,不過這是不是太寬松了?
不袖子寬松,領子也松敞的。
這料子還這麼,系帶真能系得嗎?可別回來一翻一就散了啊?
但穿都穿上了,顧昕這個人就是怕麻煩,不想折騰著再換一套。反正熄了燈,晚上也用不著注意寢樣式,看不見嘛。
顧昕一直時不時的提一下裳,太了,老覺得要從上下去。
皇上還沒睡著——他睡的總不象顧昕那麼快,那麼踏實。顧昕在他旁邊悉悉簌簌的,他當然聽得一清二楚的。
不但聽得清楚,在昏暗中他還能分得清都是什麼聲響,連顧昕上散發出來清新的氣息,都格外鮮明。
“怎麼?”
顧昕覺得自己已經盡量放輕作了,但是……皇上還沒睡著,當然還是察覺了。“擾著你睡覺了?”顧昕覺得這裳還是不怎麼舒坦,翻坐起:“新裳……針腳有點扎人,我去去就來。”
就是吧,在里側,皇上在床榻外側,要下床,要麼皇上起給讓路,要麼……翻過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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