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玉剛要衝上來，卻見到肖重華已經三步並作兩步上前來，托住的手肘，替拉高了袖子，但見一截雪白的手臂上一塊燙傷的紅痕，更顯目驚心，不由皺起眉頭，轉頭就道：“快去取燙傷藥！”

紅玉飛快地取了燙傷藥來，小心翼翼地看了明郡王一眼，肖重華距離歐暖極近，只覺幽幽一脈暗香襲來，縈繞中人慾醉，此時方覺得不妥，撒開了手，道：“你來上藥吧。”

紅玉點點頭，快速將燙傷的藥膏敷在歐暖的手臂上，上好了藥，歐暖皺著眉頭放下了袖子：“我沒事，你先出去。”的臉很蒼白，說這句話的時候，脣上最後一抹都消失不見，肖重華沒想到這些話對來說會造這樣的震，不由默然。

紅玉一愣，迅速低下頭悄悄退了出去。

“你說的是真的？”歐暖盯著他不放。這一切怎麼可能？！可是肖重華的神，分明不像是在說謊。

“母妃說，是對不起清姨，若不是因爲，父王不會被迫娶了不的子，也不會眼睜睜看著心的人嫁給別人，更不用看著含恨而終。自從清姨嫁歐府，父王大半的時間都不肯留在京都，母妃也因此更加愧疚難安。然而一旦走到那一步，便再無路可退，只能眼睜睜看著大錯已，一步步更錯，再無退路了。”

“什麼大錯已！這樣就能解釋已經犯下的錯誤嗎？你父王若是不能保護我母親，爲什麼要靠近！你母妃若是怨恨爲什麼不去找你父王卻要記恨在我娘上！這就是你們的不得已嗎？”歐暖的心微微抖，聲音幾乎有一憤然，是一個理智的人，可卻不是一個真正冷的人，每次及林婉清的事，就會失去那樣的冷靜，變得有些咄咄人。

“人生本就有那麼多的錯失和不得已，得他們一次次哪怕放不下，也得忍心泣放下。”肖重華心中微微容，卻僅僅是轉開了視線，語氣極爲冷淡。“於我母妃來說，再多的尊榮富貴，這一生一世，不過是一個傷心人罷了，又有什麼意義呢？說虧欠清姨的，可我從來沒有這樣認爲過，因爲不欠任何人的。”

良久，歐暖都沒有說話，就在肖重華以爲不會再說話的時候，才突然冷笑了一聲道，“是，你母妃自然是無辜的，我娘纔是罪有應得，我外祖父也是個糊塗的人，怎麼能將我娘許給你父王這樣沒有擔當的男人！他再不幸，再痛苦，終究還活著，可我娘是無辜的，卻要承他任妄爲的帶來的後果，這難道不是他的錯嗎？”歐暖的聲音在不知不覺之中帶了一連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痛意，一滴猶帶晶瑩剔的淚珠，順著那雪白的面頰，湖藍的領，落下去轉瞬不見。

“我母妃說過，人生那樣短，總要與傾心之人共度，纔不算辜負。可是嫁給自己喜歡又喜歡自己的人，最後還要有好的結果，實在太難太難，錯誤地期待了不屬於的東西，奪走了本該屬於別人的丈夫，但心底仍存相信，願意盡力，只可惜，父王並沒有給這樣的機會，他的心裡，自始至終都只有清姨一個人。”肖重華的聲音靜靜的，似凝結了一層薄霧，帶了一凝重，卻又有些解，“其實你說的沒有錯，這件事裡，清姨和我母妃一個被迫無奈，一個無辜無知，們都沒有錯，卻又都錯了，但們也都爲自己的錯誤付出了代價。最錯的人是我父王。”他擡起頭，看著歐暖，子夜般的眸子劃過一痛意，“我昨日夜裡悄悄去見他，他對我說，深恨他當年不夠勇敢，若是他能忘了那麼多的不得已，竭盡全力地去清姨，如今可能是另外一番局面。”

歐暖腕上灼痛，心中更是痛如刀絞，只低聲道：“天底下的子，所求不過是真心盼的那個人，願意帶給幸福，可惜男子卻不同，他們的心太大，太遠，太深，永遠也沒辦法給一個子所仰的幸福。這場不幸，於燕王妃是，於我娘是，於天底下所有的子都是！”

但求一心人，白首不相離。這首詩流傳了很多年，可是誰能真正做到呢？肖天燁口口聲聲能夠爲做盡一切，可他能做到什麼地步呢？爲了背棄秦王嗎？他能放棄唾手可得的一切嗎？他曾經說過，只要肯出手，只要肯向他走過去，可爲什麼不是他放下一切，向走過來？僅僅因爲他，就要求背棄自己的親人、放棄一切和他相嗎？這樣的，他能給一輩子嗎？他是秦王的親生兒子，他也有需要他維護的親族和利益，歐暖何嘗不明白他的境，只是心底總是有些期盼……前世也曾有這樣的執念，而最後不過是一場鏡花水月，癡心妄想。今生，沒有別的路走，也沒有別的法子，惟有心機，惟有鬥爭，這樣無休無止，才能換來片刻的平安。最看重的，便是親人的平安康泰。即便不爲了自己，也要爲了他們。

歐暖突然，輕輕地道：“太子別院裡的那艘船，也是爲我娘建造的嗎？”

肖重華微微笑了：“是，爲清姨建的，我見娘經常背地裡垂淚，還曾想要一把火燒了那船。”

歐暖擡起眸子，目似有一意外，明郡王這樣冷靜理智的人，小時候也會做這種衝的事嗎？

肖重華凝神瞧著，眸中流溢，大有傷神之態：“爲了此事，父王罰我在祠堂跪了三天三夜，母妃跪著求他都不肯饒恕，爲此我也曾經在心裡悄悄盼世上再也不要有林婉清這個人……”他自嘲，“清姨過世後，我娘幾次三番想要見見你，卻都沒有見，說是份不便，可我知道，不敢見你，因爲從心底裡，一直覺得很愧疚，若不是因爲這份愧疚，也不會那麼早就過世。走之前，對我說讓我儘可能幫照顧你，可我從心底裡就厭惡清姨，厭惡你，甚至都不想見到你……”他看著歐暖，深邃的眸子寒凜凜，目冷峻得近乎有些無：“很抱歉。”

歐暖一愣，面上帶了幾分愕然。肖重華像是沒看到的表一樣，淡淡道：“我贈給你白狼尾，是因爲這是我想要送給母妃的東西，我不過是在替表達歉意。而直到我在大公主府上見到你，看你對著衆人笑意瑩然，琴音之中卻又含著無限怨憤，我才知道你過的並不好……”他頓了頓，卻不再說下去。

歐暖輕輕嘆息了一聲：“這些話，殿下本可以不用告訴我。”

肖重華笑了笑，目穿過北窗，看向院子裡的雪：“有些話，怕我現在不說，你就永遠不會知道。若是將來你偶然得知，也只會怨恨我母妃，我總是存了一分私心，不想永遠的心懷愧疚。”

шωш▲ ttκǎ n▲ co 這話，已經有些自傷之意，歐暖的心微微一沉，肖重華這樣說，是不是說明如今的局勢已經到了很壞的地步呢？

就在這一片沉寂之中，歐爵突然快步從外面走進來，抖落了一的雪花，人還在院子裡就高興地道：“姐姐！我給你找了個新玩意！”一邊說著一邊大步走進屋子來。

他玄風帽大氅上皆落滿了雪，手上提著一個巧的鎏金鳥籠，外面皆是紫銅鎏金的扭花紋，一隻渾碧綠的紅鸚鵡在鳥籠裡撲著翅膀，那足上金鈴便霍啦啦一陣響，那翅膀也扇得騰騰撲起，帶來一陣微風。

歐暖一愣，卻突然走上去翻過歐爵的手，道：“這手上是怎麼了？”

歐爵回手，道：“沒事，逮它的時候不小心被抓了兩下，不打的！”

歐暖自然地瞪了他一眼，替他輕輕取了風帽，解了大氅，了紅玉拿出去撣雪，聽暖閣裡面點著薰爐，歐爵原本連眼睫之上都沾了雪花，這樣一暖，雪花都化了，臉上卻潤潤的。換了裳，菖捧了熱手巾來，歐暖竟然挽起袖子親自替歐爵了臉，口中嗔道：“真是傻孩子，爲了一隻鸚鵡，弄得自己這樣狼狽。”

“剛纔出去的時候不小心上的，許是哪戶人家飛出來的。”歐爵渾然不在意，高興地道，可是一轉眼卻低聲音道，“郡王，我已經打探過了，現在不是出去的時候，外面查的很嚴。”

肖重華點了點頭，目落在那鳥籠上，面上籠上了一層淡淡的笑容。歐爵微微一愣，在他的印象裡，肖重華一向都是冷冰冰的，什麼時候竟然也有這麼溫和的神了。他不由自主向歐暖看去，卻看到姐姐將熱手巾遞給菖，在他們說話間已經走過去，正拿手指輕輕釦著那籠子，左頰上一朵梨渦若若現。他一時有些疑，分不清明郡王究竟是在看鳥籠，還是在看歐暖……

鸚鵡想來是別人養慣了的，十分的溫順，歐暖用指尖輕它的羽，不由說：“真有趣。”

肖重華看著，在歐爵進來以前，的面容一直都是十分平靜，甚至帶了些冷漠，只是見到弟弟，卻像是變了一個人，明珠生輝，熠熠照人，笑靨直如梅花綻放，清麗奪目，與往日裡應酬他的笑容完全兩樣。

“啊，雪好大呀！”從門外進來的紅玉輕輕呼了一聲。

歐爵轉對著窗，笑道：“姐姐，雪越下越大了。”

“是嗎？”歐暖也走到窗前，只見院中已是白濛濛的一片，銀絮飄，撲在窗櫺之上，青石臺階也細細地溼潤過，淡淡反著幽幽的。歐暖看著院子裡的雪，靜靜道：“爵兒，這鸚鵡你養著吧。”

歐爵一愣：“姐姐，你不喜歡嗎？”

歐暖搖了搖頭，“不是不喜歡，它是別人養了的，你對它再怎麼盡心，它也不會認你做主人，終究有一天會丟下你飛回原來的主子邊。”

歐爵有些茫然地看向肖重華，他本不明白，那又如何？

肖重華呼吸微微一窒，卻在那個瞬間就明白了，不僅明白歐暖話中的含義，更明白爲什麼要這樣做，既然註定要分別，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投注一點，他對到一種深深的好奇，爲什麼一個天真爛漫的會變如今這個模樣，連一隻鸚鵡的離去，仿若都無法承，這究竟是太無，還是太重呢？

歐爵充滿疑地帶著鸚鵡走了，歐暖看著他的背影，一直沒有出聲。

肖重華在後道：“我今天才知道，你也是會真心笑出來的。”

歐暖回過頭，直視他的目，忍著眼睛微微的刺痛，慢慢道：“真心？這樣的東西，我還有嗎？”

肖重華靜靜地：“你有。”

歐暖笑道：“郡王爲何要這樣肯定？”

“你或許曾經遭過什麼，但現在那些不幸已經遠離你了，你邊的人，歐爵、你的外祖母和表姐他們，都會對你哭、對你笑、對你說真心的話，你面對他們的時候，難道不是真心嗎？”

歐暖一愣，旋即陷了沉默。

“在皇家，周圍的人不是怕著你、哄著你，便是算計著你，甚至有時候至親兄弟也不過如此，你總比我們要強一些。”肖重華的角浮起一奇特的笑容，“也許你已經生活在幸福之中，只是你被仇恨矇蔽了眼睛，什麼都看不見。”

歐暖的瞳孔明顯收了一下，窗外的飛雪乘風涌過來，沾在比雪還白的臉上。肖天燁那穿一切的目奪目地了出來……歐暖在風中輕輕打了個寒戰，向前踱了一步，聲音不改平日的清澈平靜，“郡王，您今天說的太多了。”

肖重華微微一笑，俊的面孔籠上了一層溫暖：“我只是想說而已。”

歐暖的笑容慢慢變得冷淡，聲音也漸漸低沉：“這些話，郡王不必擔心以後沒有機會再說，我總會想法子將您送出城去的。”

肖重華了脣，似乎想要說什麼，卻終究嘆了一口氣。不管他做什麼，都會產生別的聯想，也許這些話，他就該一輩子藏在心中。

第二天一早，歐家的馬車駛出了府，歐爵也騎馬跟在後面。

現在大街上管制極嚴，不管是誰家的馬車都要被攔下來接盤查。歐家的馬車剛走了一盞茶的功夫，就被攔住了，朝廷設的關卡，兩個士兵走上來，冷冷的往車看。

歐暖到邊的紅玉劇烈的抖，嚇得氣都快不過來了，歐暖暗自嘆氣，溫熱的手拍了拍的手背。歐暖倒不是覺得自己那麼幸運能躲避盤查，只是畢竟還有個郡主的份，秦王也還沒有和大公主撕破臉，更沒有到連一起殺了的地步，但是無論如何，面對這樣的況，也覺得很張。

“馬車裡的人快下車，我們要檢查！”其中一個士兵大聲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