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寧沒想到這樣平靜，不由一愣，隨即笑道：“是。”

這時候，董妃站了起來，笑道：“天氣這麼好，咱們也別在屋子裡悶著，來，暖兒，我帶你去園子裡看看。”

從始至終，這屋子裡沒有一個人提到世子肖重安，彷彿所有人都把他忘了。聯想到坊間對他的種種猜測，歐暖的心底也不由自主升起了一更深的疑。

燕王府的面積並不大，比起奢華的大公主府，整風格更古樸，簡單。因爲天氣晴朗，那一陣陣和煦的微風讓人心中更加覺得舒坦，董妃帶著歐暖參觀了燕王府的花園，一路說說笑笑，氣氛倒也很是融洽。

孫寧突然說道：“弟妹，董妃娘娘上的這塊料子，你覺得如何？”

歐暖仔細瞧了瞧董妃上的服，笑道：“是上好的布料，只是我眼拙，看不出是哪家產的布，竟這樣好。”

孫寧便著笑：“不是董妃娘娘上的，連王爺上，我們的上，燕王府上上下下所有人用的都是咱們燕王府自己的織造。”

“自己的織造？”歐暖微微一愣。

“是呀，董妃娘娘寬和大度，心靈手巧，看府裡頭是裳布料每年就要用上萬兩銀子，便在府裡頭養了蠶，讓府裡的丫頭學著織布、做裳，每年省下來的銀子全部用來救濟困苦的百姓，你是不知道，現在外頭不知道多人觀音娘娘呢！”

觀音娘娘？歐暖笑著向董妃，對方卻連連擺手道：“別聽這丫頭胡說，王爺一向生活簡省，我只是順著他的心意罷了，至於那些百姓，我也只是想多多爲王爺積德造福，祈求他在戰場上平安歸來。”

這幾句話說得真心誠意，歐暖相信任何一個人聽到都會覺得，可是不知道爲什麼，也許是當初被林氏騙得怕了，對所有人都抱有戒心，尤其是眼前的董妃，高貴，端莊，善良，大度，聰明，有風度，不要說做個側妃，便要做個王妃，也足夠了。人會沒有一缺點嗎？可是今天這樣相，董妃簡直就是一個十全十的人。歐暖並沒有將這些緒流出來，只是笑笑道：“董妃娘娘真是會爲王爺著想，連我聽了都很是呢！”

“這孩子，真是會說話。”董妃笑道：“走吧，咱們去蠶房看看。”

蠶房在花園東端的一角上，守門的媽媽一看們過來，立刻跪下來行禮，然後小心翼翼地開了門。裡面只有許多漆得很亮的木架子，木架子上分別堆著許多的木匣子。董妃走過去，打開了一個匣子，對著歐暖笑道：“過來看看，這是還不曾孵化出來的蠶子。”

歐暖看了一眼，見是米粒大小的黑點，不由得點點頭。孫寧卻站的退後了一步，笑道：“哎呀，我雖然也想要學著董妃娘娘養蠶，可偏偏對這些東西怕得很。”

歐暖向微微一笑，便轉頭打量整個房間，這些木架子上卻擱著許多圓形的矮盤，盤子的大小各各不同，每一個盤子裡都著一二百條的蠶寶寶，蠕蠕地在滾，董妃笑道：“我沒事就來看看，這些孩子先是長到一寸，過一天又長到了一寸半，再接著就長到二寸長。剛開始它們所吃的桑葉都是切得很碎的，而且都是揀的最的，大約再過四五天工夫，它們就要改喂整張的大桑葉了！你說是不是有趣得很！”

就在這時候，一旁站著伺候的一個丫頭笑道：“娘娘，如今已經有大批的蠶已長了，您要不要看看？”

董妃看向歐暖和孫寧，孫寧一臉要吐的表，連忙向後退：“不，不，我就不去了，我子有些不舒服。”

歐暖笑道：“娘娘雅興，我自然相陪。”

董妃便看向孫寧道：“既然要去，便一起去吧。”

孫寧有些訥訥的，說不出話來，半響方點頭答應了。

院子裡面擺放著十幾擔的鮮桑葉，歐暖們走進去的時候，正有丫頭們正在一張一張地小心洗那桑葉，另外幾個丫頭便用乾淨的手巾把已洗好的桑葉乾，一張張地平放到竹盤中去，蠶寶寶就開始大快朵頤地消滅桑葉。各個盤的桑葉，多半已僅留一些葉筋了，略估計，這裡所蓄的蠶大概總在幾千條以上，一走進去，便聽見一陣陣悉悉沙沙的聲音，彷彿是雨點打在枯草上的響聲。

“咱們去看看吐作繭，這個最有趣了！”董妃興致地道，說著，便向旁邊的屋子走過去。歐暖跟在後頭，孫寧卻滿臉發白，站在院子裡止步不前。

歐暖回頭看，孫寧訕訕地道：“我真的有些怕那些白蟲子，你們進去吧。”不只是怕，聽見那些蠶咬桑葉的聲音就覺得骨悚然。

歐暖慢慢勾起脣角，道：“那好，大嫂在外面歇息片刻吧。”

房間裡，一個丫頭將繭子從匣摘取下來，便把繭子丟下一鍋鍋的沸水中去，另外一個丫頭便用一把竹製的短帚不停的攪著，攪到有一個繭子上可以出一頭來了，便停了攪，先把它系在一細的針上，一面，一面攪，一個繭子的完了，再把第二個繭子的接上去，很快就得到一絞一絞的生了。

董妃在一旁看得面帶微笑，顯然是覺得這是善舉，可是歐暖看到，卻不由自主皺起眉頭。這屋子裡的丫頭們被那沸騰的水薰得眼睛發紅，整張臉都是浮腫的，手上皮都燙破了，紅腫發炎甚至流，只能用布條勉強包紮，這樣的場景董妃卻能看得津津有味，或許在看來，命人在府裡養蠶織布是善舉，可是在歐暖看來，讓這些原本並不悉這些工作的丫頭們來做這個，無疑是一種異常的折磨。

董妃見歐暖看得出神，便繼續帶去參觀，再往裡走，就是曬的地方，董妃將所有的線大致看了一遍，就走向一桿紅的邊去，從最深的一絞起始，很注意地漸次看過去。所有的丫頭們早已在地上跪著了，肅靜無聲的等候發話，董妃看了一會兒，突然皺起眉頭：“你自己來瞧，上面這一絞的既是這樣深，第二絞的卻又這樣淡，太不均衡了！你沒有十分留意，所以跳了了！”

那丫頭嚇了一跳，連忙跪著磕頭。

董妃笑著擺了擺手：“罷了，你這丫頭不適合做這工作，以後不要再來了。”

這意思是讓回去外頭做事嗎？歐暖看著這一幕心中想到，誰知那丫頭卻一下子驚得面無人，抖著脣一句話都不會說了，旁邊的媽媽們便過來將攙扶走，盯著歐暖，似乎想要求卻終究沒敢開口。

看到這種場景，歐暖不由得覺得奇怪，卻礙於自己新嫁娘的份不能多言。

從董妃的蠶房出來，孫寧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道：“世子應該醒了，我得去伺候他吃藥，今兒就不陪弟妹你了。”

歐暖笑道：“大嫂請便就是。”

孫寧便笑著向們告辭，過了一會兒，董妃微微打了個呵欠，似乎有些疲倦的樣子，旁的媽媽立刻道：“娘娘，您該去休息了。”

歐暖笑道：“是，今日辛苦您了。”

董妃慈地笑了笑，便帶著丫頭媽媽們走了。

看著們離去的背影，歐暖皺起了眉頭，菖在一旁笑道：“小姐，這董妃娘娘真是慈和。”

慈和？若真的是個慈和的人，爲什麼蠶房那丫頭像是見了鬼一樣。

歐暖臉上浮起一淡淡的憂慮，這個燕王府裡面的人，從高貴大方的董妃，到不曾謀面的世子，再到熱過了頭的世子妃，甚至那個弱弱的曹姨娘，都是說不出的古怪。

覺得，自己彷彿走到一團迷霧中來了。

回到荷心堂，肖重華還沒有回來，蔣媽媽便笑著要向歐暖引薦院子裡的人。

歐暖在正間坐下，便有小丫頭獻上茶來。荷心堂管事媽媽杜媽媽向叩頭請安，口中說著：“願郡王妃如意吉祥。”

歐暖看了一眼，四十上下，容長臉兒，皮白淨，雙目黑亮頗有神采，很是穩重端厚，讓人見了就覺得親近。

接著是院子裡的四個一等丫頭碧荷、碧瑤、碧煙、碧雨，六個二等丫頭，八個三等丫頭向歐暖磕頭，一一報名。

歐暖緩緩地喝著茶，只默默地不說話。

在下人面前，沉默往往是一種很有效的威懾。果然，他們低眉垂首，連大氣也不敢出。又過了一會兒，歐暖才含著笑意命他們起來。

蔣媽媽笑道：“原先郡王常年不在府中，院子裡只有幾個丫頭負責打掃，因爲郡王妃要來，董妃娘娘特地吩咐了按照世子妃的份例給您這裡添了人手。”

按照世子妃的份例？歐暖聞言，微微挑了挑眉，看了蔣媽媽一眼，神似笑非笑的。蔣媽媽心裡一頓，有些不著這位新過門的郡王妃的底細，便笑道：“您看是不是不滿意？不滿意奴婢去換人也是可以的。”

歐暖淡淡笑著搖了搖頭：“這是董妃娘娘的心意，我就卻之不恭了。”說著，合著青瓷蓋碗，也不看他們，只緩緩地說：“進了這個院子，自然就是這院子裡的人，我是很好相的人……大家只要盡心盡力做事就好。”

一直沒有言語的方嬤嬤擡頭冷冷地掃視了一眼，說道：“郡王妃寬宏大量，自然是不會與你們計較的，只是，老奴卻不是好想與的人，做奴婢最要的不是聰明，而是忠心，都明白了嗎？”

站在地下的人神陡地一凜，口中道：“奴婢們明白，必當忠心耿耿侍奉主子。”

歐暖笑了笑，卻也沒有再多說什麼，了一句“紅玉”，紅玉便拿了預先準備好的銀子分派下去當做賞錢，一屋子丫頭媽媽們喏喏謝恩。

菖上前說：“郡王妃今日也累了，還是先歇息吧。”

杜媽媽和蔣媽媽對視一眼，這一次由杜媽媽陪著歐暖進室。

歐暖和言悅地問：“杜媽媽是哪裡人？在府裡頭當差多久了？”

杜媽媽有些惶恐道：“奴婢是府裡的家生奴婢，在府裡有二十多年了。”

歐暖看一臉忐忑的模樣，笑說：“杜媽媽不必張，咱們名分上雖是主僕，可是您是長輩，經得事又多，我心裡是很敬你的，將來還要多靠您提點。”

杜媽媽滿臉的不安，恭聲答道：“郡王妃這樣說真是折殺奴婢了，奴婢原先是侍奉燕王妃的，王妃過世後在董妃娘娘那裡伺候，現在被撥過來管著這院子，有什麼吩咐您說就是。”

歐暖的笑意越發濃，語氣溫和：“你是服侍過母妃和董妃的，必然是個穩妥懂事的人，以後院子裡的事就有勞你和蔣媽媽料理了。”

杜媽媽面微微發紅，懇切地說：“能侍奉郡王和郡王妃是奴婢的福氣，奴婢定當盡心竭力。”

歐暖笑了笑，說：“紅玉，拿我備好的東西來。”紅玉立刻從匣子裡取出一對極好的翡翠玉鐲，又取出一隻赤金的紅寶石簪子，放進杜媽媽手裡。

杜媽媽寵若驚地謝了，轉走出去找到蔣媽媽，第一句話就是：“這位郡王妃可是個厲害的主兒，咱們可得當心著點兒！”

南方邊境靈城。

肖天燁終究沒能跑出去，他被人強行送回了大帳。

“你鬧夠了沒有！你這樣子哪還有一點一個主帥該有的樣子！”肖凌風簡直氣得發狂，臉全都變了。

肖天燁卻聽不進半個字，他瞪視著肖凌風，突然雙目變得赤紅起來，他像瘋了一般地衝上前去就將對方推倒在地上，若不是凌霄及時拉住他，他那拳頭便要砸在了肖凌風上，他憤怒地吼道：“是你！是你瞞了消息！”

“是我又怎麼樣？”肖凌風自地上站起來，他冷冷地看著自己的好兄弟，道：“大事者不可拘於小節。你看看你現在這副模樣，人不人鬼不鬼的！你要我如何相信你能夠擺那個人的影響，帶著外頭的那麼多人闖出一片天地來！”

“這些統統與我無關！我只要！”肖天燁悲吼道。

“你！”肖凌風被氣得整個子都不可遏制地抖著，他實沒料到肖天燁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你還是我認識的好兄弟嗎？！我爲了大業連妻子兒子也丟在半路上，任由他們被軍殺死，你居然爲了一個人說這大業與你無關！你還是秦王世子嗎？！難道你的見識就這般的短小！難道你就沒有更大的氣魄更大的襟！待到整個天下都是你的了，你要什麼樣的人沒有！”

“呵……天下之人無數，但是歐暖卻只有一個……哈哈哈哈哈──”肖天燁突然仰天大笑起來，他爭權奪利是爲了什麼？他機關算盡又是爲了什麼？他只是想要自己能夠擁有，他只是想要好好地守住自己的這一份摯而已……可是到頭來，他卻終因爲權力而失去了！這是不是本末倒置？這是不是最大的諷刺？如今沒了，他要這權力何用？肖天燁突然冷了下來，冷冷地看著肖凌風道：“我把這統帥讓給你，你放我走吧。”

“你──你說的是什麼混賬話！”肖凌風怒地失去了理智，他居然說不要權力，他可知這權力是流了多人的才換來的，而他卻說他不要！他厲聲道：“天燁，大丈夫又豈可被兒長所束縛而泯滅大志！要想得到首先就必須失去，只有舍下了小才能就天下霸業，你別忘了，咱們的計劃全都訂好了，南詔馬上就是咱們的了，你要半途而廢嗎？！你要讓所有人都跟你一起陪葬嗎？”肖凌風氣得有些不穩起來，狠狠地一拳頭捶在了肖天燁的口。

肖天燁沒有任何地反抗，由著他這一掌下來，只是悶哼地吐了大口的，臉上卻有了淡淡的冷笑。

“不要！”凌霄連忙拉住，心驚道：“世子子不好！”

“像他這樣的廢，咱們遲早會毀在他手裡，我倒不如早些了結了他乾淨！”肖凌風恨道，多人的犧牲才換來了今日的局面，他卻輕輕鬆鬆地說了一句“不要”！他以爲就他肖天燁有痛苦嗎？他竟一點都不爲大局著想，自己這般費煞苦心，爲的是什麼！

就在這時候，肖天燁猛地趴在一邊重重咳了一聲，便覺口中一陣腥熱，大口的鮮自他口中噴了出來。

“世子！”凌霄忙上前扶住他，害怕地看著他吐出的！

“快傳大夫來！”肖凌風一見到這種形，頓時面大變，南詔的婚事在即，無數人還在等著他，肖天燁可不能有毫的閃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