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闔著眼睛,蠟黃,瘦得顴骨都突了出來。
聽到聲腳步聲,他睜開眼睛,見是周也又無力地闔了下去。
周也把藥放在一旁,坐到床邊,“起來喝藥了。”
那人一不,只當沒聽見。
“我嘗過了,不算苦。”
周也從懷里掏出個小紙包,“這是托人從那邊帶的排糖,喝完藥,你嘗嘗,是不是原來那個味。”
“阿也!”
那人有氣無力地喚了一聲周也的小名,“我已經嘗不出味了。”
“怎麼會呢,你不還天天嫌藥苦的。”
“就是因為藥苦,所以吃什麼都是苦的。”
那人睜開眼睛,看了周也好一會。
“不要再拖著我了,我這條命被你拖整整三年,夠久了。”
“你喝完這碗藥,我就放手,以后再不你。”周也笑起來。
那人似不敢相信,怔怔地看著周也。
“喝完藥,我有事要和你說。”
周也手從那人的肋下穿過,輕輕把他往上一扶,“是件好事。”
那人嘆氣:“阿也,你總是這樣。”
“總是哪樣?”
“哄騙我。”
周也端起碗,用調羹舀出一勺,吹了吹,送到他邊:“真的是好事,你再信阿也一次。”
那人上說不喝,調羹遞過來的時候,還是乖乖喝了。
一碗藥喝,周也端來清水給他漱口,又順勢幫他把服的領子理了理。
最后才從小紙包里捻起一塊排糖,自己咬一半,剩下的一半放進他里。
“甜嗎?”
那人抿了幾下,點點頭。
周也替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輕聲道:“一會咱們府里有客人來,是京城的客人,我和你說過的。”
那人眼睛陡然睜大。
周也看著他的樣子,輕輕笑了。
“我沒騙你吧,以后真的不會你喝藥了。”
……
馬車從府衙出發的時候,突然下了一陣雨。
雨勢來的急,去得也快。
裴笑放下車簾,憂心忡忡道:“不知道謝五十這會到了哪里,長青老和尚那頭有沒有談妥。”
沒人理他。
晏三合背靠著馬車壁,微微擰著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李不言依舊在拭著的劍,作輕的像是在拭著人眼角的淚。
外頭駕著車的黃芪心里也越來越發。
堂堂一府知府,那是多麼威風的地方,怎麼這路越走越偏了呢?
跟到了荒郊野外似的。
黃芪不知道,另一條道上的朱青也正在疑這個問題。
“爺,大明山怎麼這麼偏?”
騎在馬上的謝知非一言不發,臉十分的凝重。
他擔心的倒不是偏不偏的問題,而是擔心晏三合那頭有沒有什麼變故,能不能順利與他會合?
“加快速度!”
“是!”
……
夜幕,落了下來。
謝知非在巷子口翻下馬。
巷子深,遠遠能看見兩盞孤燈,是周府府門口掛著的燈籠;視野再往上,便是氣勢人的大明山。
宅子就建在山腳下?
謝知非心里咯噔一下,
如果不知道周也是黑人中的一個,他謝三爺會夸一聲:好一個幽靜避世的山居。
但此刻他只想說:此人心機頗深,早就備下了退路。
人往山里一鉆,就是最善于追捕犯人的錦衛來了,一時半會也拿他沒辦法。
謝知非鼻梁,努力下心里的焦慮,這時只聽朱青欣喜道:“爺快看,馬車來了。”
謝知非懸了一路的心這才算是安穩下來。
他把韁繩往朱青手里一扔,大步走過去,輕輕一躍上了車。
車里,裴笑也是一顆石頭落了地,來不及地問,“怎樣?”
“都妥了。”
謝知非從懷里掏出一枚信號彈,“智通他們已經埋伏在半里外,有事以它為信。”
裴笑:“有多人?”
謝知非:“我擺出了我爹,還答應每年多給寺里十個名額,長青把所有武僧都派來了。”
“干得漂亮!”
裴笑激地一拍掌,“晏三合,你還有什麼叮囑的嗎?”
晏三合睜開眼睛,“謝知非,替我向菩薩求了嗎?”
謝知非沒想到會問這個,怔了怔才道:“求了!”
“菩薩怎麼說?”
“菩薩說,必得好死。”
“那我沒話了。”
晏三合一彎,輕輕笑了。
這笑,如同這夜風一樣,吹來的很慢,消失的很快。
……
敲門;
等待;
門開。
周也一灰長衫走出來,面淡無奇的臉上什麼表也沒有。
“竟勞周大人親自開門,罪過罪過。”
裴笑抱了抱拳,笑得比見到他親娘老子都要真誠,“打擾了。”
周也目一一掃過六人后,做了個請的手勢。
“僻室陋堂,裴大人,里邊請。”
裴笑背手走上臺階,一腳過門檻的時候,目飛快地往宅子里探了一眼。
院子里黑漆漆,樹影綽綽,連盞燈都沒有,空氣里飄著一子淡淡的藥味。
這藥味很悉,好像在哪里聞過。
裴笑嗅嗅,心里猛地沉一下。
如果他沒聞錯的話,這應該是他們裴家祖傳的還魂丹,因為這里頭有一味特殊的草藥,還魂草。
還魂丹怎麼會在這里?
這個姓周的難不還去過他們百藥堂?
裴笑看了眼前的周也,再轉頭看看后的晏三合,一肚子心驚膽戰拼命往下。
他哪里知道晏三合此刻的心里,也是心驚連連。
院子黑漆漆的,四周一個人都沒有。
這讓突然想到了幾個月前的雨夜,撐著傘跟在謝總管后的場景。
所不同的是,那時候的謝家燈火明亮。
為什麼不點燈呢?
那些樹影綽綽的背后暗藏的是什麼?
樹影里藏著人——這是李不言、朱青、黃芪共同得出的結論。
呼吸很淺,是高手,而且不止一個。
三人不約而同的生出一個念頭:這趟,怕是危險了!
這一路,走得無比的沉默且窒息。
院子后接著一段長廊。
長廊盡頭往右一拐,是個普普通通的院落,這時才看到亮著燈的堂。
堂門口站著兩個老仆人,背都已經佝僂了,見有人走過來,兩人往邊上避了避。
眾人隨周也進了院子。
院子空的,連棵草都沒有種,院中的空地上突兀地擺著一只大水缸。
這個布局……
六人倒吸一口冷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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