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
還是不說?
說,這個吳書年會不會就此拿,就此要挾?
不說,是不是顯得沒有誠意?
思忖片刻,晏三合坦坦道:“事的確不小,如果心魔不解,老太太的兒孫就會倒霉。”
吳書年若有所思地看向裴笑:“裴公子,你外祖家是不是至戶部侍郎?”
人家都吃過還魂丹了,季家的事也不是能瞞得住的。
裴笑一點頭,“我大舅舅曾經至戶部侍郎。”
“曾經?”
吳書年皺眉:“那麼如今呢?”
“不瞞著你,如今已是階下囚了。”
裴笑沉默一下,覺得不能讓他就這麼牽著鼻子走,又補了一句。
“吳書年,這已經是我們送給你的第三份投名狀,我們所有的誠意都拿出來了。”
吳書年一言不發地低下頭。
因為太瘦的原因,他的頸脖顯得尤其的細長,仿佛輕輕一折,就折斷了。
裴笑吃不準這人到底是個什麼心思,桌下的腳輕輕了晏三合的。
晏三合掀開眼皮看裴笑一眼,沒作任何反應。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連底牌都給人看去,再催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他們費盡心思引他們上鉤,顯然是有所圖的。
圖什麼,他早晚會說出來。
果不其然。
須臾,吳書年抬頭看著周也,口氣帶著一些詢問。
“晏姑娘和裴公子給我們遞了三份投名狀,阿也,我們也還他們三份,你看如何?”
這話一落,桌上三人心跳如擂。
來了,來了,來了!
周也垂著眼,沉默良久后面無表道:“這第一份投名狀,我給裴公子。”
裴笑原本如擂的心跳,在聽到這一句后,咯噔一停。
“我是華國人,但吳家人是我的主子。”
我的娘咧!
好大的一份投名狀!
三人驚得同時倒吸一口涼氣。
華國的人,華國的,卻認流亡君主做主子,這,這,這……
謝知非和裴笑更是面面相覷。
混場的可以貪,可以,可以不務正業,不思進取,哪怕你魚百姓,草菅人命都不是什麼大事,但在曹營心在漢……
那便是大逆不道的賣國賊。
裴笑心里十分想問一句“你這麼做到底是為了什麼”,但理智告訴他:不能問。
“你這份投名狀,我收下了。”
“這第二份投名狀,我給謝公子。”
周也看著他:“驛站的事,我是臨時起意。”
謝知非皺眉:“不是早有預謀嗎?”
“當時沒有預謀,只為了順手牽羊。”
周也聲音十分的干,“我其實早在兩年前就見過裴公子和謝公子。”
謝知非心頭一,“你兩年前就認識我們?怎麼認識的?”
“我知道!”
裴笑這會的腦子十分靈,“他一定是來我們百藥堂買還魂丹的時候見過的。”
“確實如此,我每年進京述職時,都會來百藥堂。也正因為如此,我知道兩位都是頂頂有錢的主兒……才決定順手牽羊。”
謝知非問:“是因為缺錢嗎?”
周也的目垂下,在吳書年的側臉上逗留了一下,“算是吧!”
“他總是想把最好的給我,弄得家里不敷出。”
吳書年口氣沒有半分責備,反而聲音又溫和,又沉穩。
他從大拇指上摘下一枚玉板指,“這板指用來抵那八百兩綽綽有余,謝公子收著吧!”
我會要你姓吳的東西?
謝知非盡量控制著自己的語氣,“周大人說得對,我謝三爺不缺那八百兩。”
吳書年笑笑,沒把板指再套上去,而是隨手便放在了桌上。
周也冷冷看了謝知非一眼,目一轉,“晏姑娘……”
“等一下!”
晏三合打斷他的話,“在你送出第三份投名狀之前,我有兩個問題想問。”
周也:“你說!”
晏三合:“這一趟,你去京城做什麼?還是述職?”
周也:“專程買藥。”
晏三合:“驛站的事是臨時起意,那麼涼茶鋪開始,你才是有預謀的?”
周也:“是。”
晏三合:“預謀什麼?”
周也冷冷一笑,“晏姑娘太心急了吧,這正是我們要還給你們的第三份投名狀。”
晏三合:“……”
“只是在送出第三份投名狀之前,勞你們先聽個故事。”
周也彎下腰,在吳書年耳邊低語,“你說,還是我說?”
吳書年靜了一瞬,“難得見到幾個年輕人,不知為什麼就有了說話的。”
周也點點頭,手拿過他面前的茶盅,遞到他邊。
“那先潤一潤嗓子。”
吳書年就著他的手,喝了幾口,然后一臉歉意道:“故事有些長,就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耐心聽?”
“有!無論多長,我們都想聽,而且求之不得。”
晏三合的聲音很堅定。
吳書年要講的故事,不會是普通人的起起落落,只他那個敢起兵造反,敢與華國對抗,敢滅鄭家滿門的老爹,就是一段了不得的傳奇。
“這個故事要從我祖父說起。”
吳書年揚淡淡一笑。
“你們打聽吳家,一定知道吳氏這個姓原是前朝的皇族,因為李氏謀反,才被趕下了臺。
李氏手下留,讓吳家最不起眼的一支活了下來。”
一段波瀾壯闊的歷史,被他說得如此輕描淡寫……
晏三合忍不住又打量了吳書年一眼。
“從高摔落下來的人,有兩種可能:一種是貪榮華富貴,一心想重回過去;一種是避世居,做個閑散世人。”
吳書年目幽幽看著遠。
“吳家這一支素來膽小怕事,便居在北倉河邊的老街,遠離紛爭,安分度日。
活是活下來了,但無時無刻不在李家的監視中,天地雖廣闊,何可避李。
近百年來,吳家人一代一代都活在命懸一線的膽戰心驚中。”
人心原非如此。
晏三合在心中嘆了口氣,換了誰坐上那個王位,都不會對吳氏一族放任不管的。
“祖父從小在這樣的環境里長大,格向且沉默寡言,一頭扎進書里,兩耳不聞閑事。
我父親曾對我說過,祖父的屋里堆滿了書,只要有好書,他連飯都顧不上吃,覺都顧不上睡。”
聽到這里,晏三合不由的想到了晏行。
晏行也是書狂,只要尋著一本好書,比孩子要到糖吃,還開心。
而書之人,心中必有丘壑。
看來,吳書年的祖父也絕非泛泛之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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