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如賢神傲倨,看都沒看裴笑一眼,手一指沈沖。
“太孫在宮里還得呆上幾日,你回府里給太孫拿幾換洗服來。”
沈沖剛要“噢”一聲,裴笑搶了話,“嚴公公,兩三,還是五六,您老給個準數!”
“別削尖了腦袋打聽,這是你能打聽的嗎?”
嚴如賢冷冷掃了裴笑一眼,扶著小侍的手上了馬車,揚長而去。
“死太監!”
裴笑低低罵了一聲,轉又上了馬車,把這幾句話一字不落的說給謝知非聽。
謝知非思忖片刻,道:“既然如此我們就分頭行,明亭你去北司門口守著,我去接晏三合,沈沖回太子府拿裳。”
……
蔡府;
小院。
晏三合睜開眼睛,看著帳頂。
曾經設想過很多遍自己的過往,卻從沒想過,過往竟是如此的慘烈。
慘烈到只要一想到夢里的那些場景,就心痛不已。
良久,沉沉地吐出一口氣。
藤椅上的李不言驟然驚醒,用力臉后,走過去在床沿上坐下。
“夢到了什麼?”
晏三合把眼珠子轉向,“被你說對了,我的確是大戶人家出來的。”
那帳簾,錦被,古琴,書,紙……
絕不是小門小戶用得起的東西。
“然后呢?”
“那個欺負我的人,應該是我哥……”
晏三合將夢境里發生的一切,毫無保留地說給李不言聽。
說完,李不言倒吸一口涼氣,好半天都沒緩過神來。
難怪看到周也葬火海,會拼了命的嘶喊掙扎,甚至也要跟著跳進火里;
難怪在夢里哭得那麼兇;
原來的親人都沒落得個好死。
“誰救了你,你看清楚了嗎?”
“沒有。”
晏三合坐起來把頭靠在李不言的肩上,整個人已經徹底蔫了。
李不言輕輕拍著后背。
“別泄氣,黑人,殺戮,烈火……這絕對不會是小事,咱們先歇上兩天,再好好盤算從哪里開始查這事兒。”
“不言。”
晏三合聲音有些發抖,“我對季陵川說過,真相越往下挖,就越殘忍。”
“嗯,你說過。”
“這話我輕飄飄一句,真落到自己頭上,就有些不住了。”
“什麼不住?”
謝知非頂著一氣走進來。
李不言站起來用子擋住晏三合,沖謝知非莞爾一笑。
“三爺可真不把自己當外人啊,進進出出的人,好歹吱個聲啊!”
“我吱了。”
三爺一臉的委屈,“在外頭吱了兩聲,你們沒靜。”
主仆二人悚然一驚。
他在外頭吱了兩聲,那麼也就是說站了有片刻時間。
“你都聽到了什麼?”
晏三合的聲音又啞又沉,還帶著濃重的鼻音,像是被什麼碾過似的。
謝知非皺眉:“就聽到一聲‘有些不住’,晏三合,你不住什麼?”
“不住你不就往我房里跑!”
晏三合漠著臉,低呵道:“出去!”
謝知非的臉皮,用城墻來形容都有些侮辱了城墻。
他角揚起一個微小的弧度,顯得十分的明磊落。
“我進來是想和你說一聲,太孫進宮一夜,也沒有消息傳出來,季家那頭不知道福禍,晏三合,我心里沒底呢。”
還“呢”?
他這是在向誰撒?
晏三合深吸口氣,淡聲道:“是福,不是禍,把心按回肚子里。”
“你聲音怎麼了?”
謝知非把李不言往邊上輕輕一撥,“怎麼啞這樣?”
晏三合清了清嗓子,“沒什麼大事。”
謝知非扭頭看李不言,“我待的話,你說了沒有?”
“什麼話?”
李不言一愣,接著又“噢”的一聲,算是想了起來。
“小姐昏睡的時候,三爺讓我傳話,說怒及傷,哀及傷心,心就拳頭這麼大,不要裝太多東西。”
晏三合不明白好好的,謝知非為什麼要說這樣一句話,心里揣著總是有前因后果的。
李不言十分機靈道:“瞧,我家小姐的話都說不出來了,我替謝謝三爺!”
三爺瞇起眼睛,看著晏三合:“真要,就和我說說,不住什麼?”
這茬還能不能過去了?
晏三合挑眉,正要懟回去,卻聽院外傳來一聲喊。
“謝三爺!”
謝三爺轉就往外走,連個停頓都沒有。
晏三合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覺得這聲音很陌生,“誰?”
李不言:“好像是這宅子的主人。”
晏三合這才發現房間不對,“這里不是謝府?”
李不言一聳肩,“真在玄奘寺呢,回不去謝府,這里是北司老大蔡四的家。”
蔡四此刻正腰站在院中,見謝三爺火急火燎跑出來,臉上不由帶了些怒。
謝三爺一看他這張臉,心直往下沉,腳步也慢下來。
走到近前,先咬了下,才問道:“是不是不太妙?”
蔡四一拳頭打在謝三爺口,“算你小子命好。”
媽的!
死太監手勁真大!
謝三爺顧不得疼,“快說說,怎麼個命好法?”
“剛剛嚴如賢來北司宣旨了,季家沒事。”
“什麼沒事?”
謝三爺臉上出不可思議:“季陵川復原職了?”
“三爺這是說天書呢!”
貪那麼多的銀子,還能復原職?
蔡四冷笑:“抄沒的家產充國庫,季陵川杖責八十,流放南寧府,余下人一概釋放。”
南寧府?
這是什麼狗屎緣分?
謝知非眼角跳了跳,問,“沒了?”
“三爺還想如何?”
蔡四拿眼睛瞪他。
“貪這麼多銀子,還能活命的,就數他季家是頭一遭。若先帝在,就算是死罪,只怕也是剝皮削骨的那一種,皇上這是手下留了啊!”
謝知非偏過半個子,目怔怔地看著晏三合歇下的廂房,說不出這會是什麼樣的心。
他知道清楚蔡四這話比真金還真,別說是先帝,貪腐放哪朝哪代,季陵川都是一個死字。
還真是神啊!
他在心里嘆一聲,又問道:“何時刑?”
“一個時辰以后,嚴如賢親自監工,你兄弟去喊他親爹了!”
蔡四一臉嫌棄:“三爺也該從我這府里滾蛋了吧!”
謝知非吊了整整三個月的心,終于在此刻徹底地落回原。
他笑瞇瞇地上前攬住蔡四的肩,道:
“那個小喜兒勾人歸勾人,過兩年等子長開,滋味也就淡了,回頭我再幫你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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