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言第二次走進這個書房。

震驚。

書房的布置，不富，不奢，不貴，里里外外著一個字：雅。

墻壁上掛的是字畫，好幾副，一看就是大家的手筆；多寶閣上的擺件，一件比一件致耐看。

“哎喲我的天……”

李不言捂著口，發自肺腑地說：“太孫殿下，這不是殺人誅心，這是鞭尸，反復鞭尸。”

“姑娘，何出此言？”

李不言眼兒一彎，“我這人其實還有一個病。”

趙亦時：“什麼？”

“貪財。”

趙亦時：“……”

李不言手指一件一件指過去，“好東西，好東西，又是好東西，一屋子的好東西……太孫殿下，你這是想饞死我。”

嚴喜垂著臉，無聲翻個白眼。

這世上的子都一個德，都想從男人這里撈點好。

趙亦時心里也升起一怒意，卻依舊面不改道：“姑娘看中什麼，可問我討一樣。”

“殿下，萬萬不可。”

嚴喜趕出聲阻攔，“這些東西都是宮里頭賞下來的。”

這李姑娘不過是個侍候人的丫鬟，別說討，給看一眼，都是抬舉了。

李不言似乎沒有聽見嚴喜的話，眼仁兒亮亮的，“殿下，我可以湊近了看看嗎？”

趙亦時聲音淡下來，“姑娘請便！”

請什麼便啊！

嚴喜趕跟過去，一臉警惕的看著李不言的一舉一。

這些可都是價值連城的東西，萬一磕著、著，你個丫鬟死多次，也賠不起。

李不言在多寶閣前慢悠悠地轉了一圈，又轉了一圈，轉到第三圈的時候，嚴喜再忍不住。

“姑娘，適可而止吧！”

懂不懂規矩，知不知道分寸啊？

“嗯，是該適可而止。”

李不言收回視線，沖趙亦時一抱拳，“殿下，我來拿那天落下的包袱。”

趙亦時微微一蹙眉，“嚴喜。”

嚴喜忙不迭的從小幾上拎起包袱，往李不言懷里一塞，尖著嗓子，沒好氣道：“李姑娘還有事嗎？”

“沒有了。”

李不言一抬下，“殿下，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告辭。”

這一下，不僅嚴喜傻眼，連趙亦時都微微一愣，“慢著，姑娘真不向本殿下討一件嗎？”

“不用，我已經解饞了。”

趙亦時看揚笑的臉，“看看就解饞了？”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李不言把包袱往上一系，輕輕一笑，轉走了。

趙亦時臉一如既往的平靜無波，然而心里卻有一陣春風拂過來。

貪財的子很多，但知道懷璧有罪的子不多；

好的子很多，但而不的子不多。

裝腔作勢的子很多，大方坦，無所求的子不多。

嚴喜轉頭看看自家主子的臉，忙“哎”的一聲，機靈地追了出去，“李姑娘？”

李不言轉：“還有事？”

“殿下。”

嚴喜不聲的加重了語氣“……您可還有事啊？”

趙亦時回過神，走到門邊站定，“姑娘剛剛那話……”

“人貴在有自知之明，我的份只能看看，殿下真要賞了我，我福薄，怕不住。”

這話聽沒什麼，細細一琢磨卻又很耐人尋味。

趙亦時笑著把話岔開，“姑娘這包袱里裝的是什麼？”

“是死人穿過的裳。”

一寒氣從嚴喜腳底心直往上竄，趕又拿眼睛去看自家主子。

主子不僅沒生氣，反而溫和道：“下回姑娘來府上，不用爬墻，可明正大從門進來。”

李不言笑得眼睛彎彎，“登徒子好，非爬墻不可窺也！”

說罷，腳下一蹬，丹田運氣，躍上墻頭。

在墻頭略站片刻，忽的轉過，雙眸迸出亮。

“殿下，我姓李，名不言，取自桃李不言，下自蹊一詩，你可記住了？”

最后一句話落下，人早已不見了蹤影。

你就是一丫鬟，還敢讓殿下記著你？

嚴喜心說簡直沒王法了。

“殿下，回吧，外面日頭毒著呢！”

“這名字取錯了。”

“呃？”

趙亦時嗤笑一聲，搖搖頭：“李大膽才適合。”

嚴喜陪著笑：“殿下說的是。”

“殿下——”

聲音由遠及近。

小侍匆匆進院：“殿下，太子從宮里回來，請您立刻過去一趟。”

笑，在趙亦時的臉上僵住。

……

就在太子請太孫過去的時候，謝道之也回了謝府，連朝服都沒有換，就直奔老三院里。

謝知非剛剛喝完藥，滿的苦味，見父親來，忙讓朱青扶著坐起來。

“父親，這是下朝了？”

謝道之擺擺手，示意朱青去門口守著。

屋里就剩下父子二人，謝知非心虛著呢，沒敢先開口。

父親在場上風風雨雨，什麼樣的場面沒見過，幾句話一問，就能清他的算盤。

誰知謝道之什麼事也不提，“兵馬司那頭你大哥幫你請了假。”

謝知非詫異，“請了多久？”

“一個半月。”

謝道之：“這一個半月你該吃吃，該喝喝，該玩玩，就是別做什麼正經事。”

謝知非沒想到父親會這麼說，微微一愣。

“這天底下既然有太蠢，掉進陷阱里的，也有太聰明，而掉進陷阱里的。”

謝道之語重心長，“老三啊，謝家有你大哥，就不指你出人頭地，你平平安安的就好。”

謝知非抿了抿。

父親這話看著直白，里的深意可不。

他這次用自己做餌，好是把徐家拉下馬，壞是把自己暴在世人眼里。

正如父親所說，這世上有蠢人，也有聰明人。

聰明人往深里想一想，再想一想，就能琢磨出些不一樣的滋味來。

這滋味一出來，他三爺上披著的那一層風流紈绔的皮，就算是被撕下來了。

謝家場上三個男人，老的至閣，已經走到了權力的中心；大的在翰林院，韜養晦，一點一點磨練資歷。

如果他再事事顯眼，謝家就會為別人眼里的出頭鳥。

謝家的基并不深，僅僅是父親這一代，和四九城那些積累了數代的權貴相比，不過是個運氣好點的新貴而已。

出頭鳥的下場是什麼，誰都知道。

“父親，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

謝道之站起來，看著兒子。

“老三啊，天子腳下，滿地錦繡堆，活得長的，都是著腦袋，夾著尾過日子的，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啊。”

謝知非一時怔住，再回神時，屋里早就沒了父親的影，反倒是朱青站在床前。

“三爺，柳姨娘來了，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