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園春.雪》一出，整個四九城的讀書人嘩然。

一連三天，教坊司門口車水馬龍，想見花魁的人，排了長隊。

但前三天，愣是沒有一個人能見著。

聽說花魁被一個了不起的大人包下三天，這三天，花魁只伺候他一個。

外頭的熱鬧與晏三合無關，這幾天都睡得不太好，夢里全是“逝水”這個人。

五日后的清晨，朱青過來傳話時，還陷在夢境里。

“和晏姑娘說，三爺今兒的午飯在靜思居用。”

“這……”

“有正事。”

“正事”兩個字，晏三合一下子清醒過來，啞著嗓子道：“湯圓，應下來。”

“是。”

午時，謝知非人模人樣的踏進靜思居。

靜思居里，飯菜都已經擺上桌，晏三合雖然傷著，但子得筆直。

謝知非在邊上坐下，先往傷腳上看一眼，然后目不疾不徐地掃向李不言、朱青，還有湯圓，隨即輕輕咳嗽了下。

李不言和朱青都沒話，默默坐下。

湯圓哪里敢和三爺同桌，嚇得頭一扭，跑了。

謝知非不去管，笑瞇瞇地拿起筷子，“人齊了，吃飯。”

往常，拿筷子，說“吃飯”兩個字的是晏三合，今非昔比啊，三爺憑借著腰間揣著的一張紙條，開始當家做主了。

李不言替自家小姐在心里罵了句“狗男人”。

朱青則用眼神委婉的提醒了一下：爺，別太囂張。

晏三合很淡定，飯吃得不不慢。

謝知非拿起公筷，往碟子里夾了一筷子菜，“多吃點，一會得用腦子。”

晏三合最恨別人替夾菜，冷冷拿眼睛瞪他。

他放下筷子，既不說話，也不吃飯，就這麼干坐著。

晏三合眼皮一個勁的跳，半晌，夾起那筷子菜，到底放進了里。

謝知非無聲笑起來。

笑什麼笑！

晏三合憋屈的腦仁兒生疼，心說這人要再幫夾菜，就把菜甩他臉上。

又一筷子夾過來。

夾菜的人笑容特燦爛，眼神特真摯。

晏三合心又開始怦怦跳，幾個深呼吸后，把菜夾起來，朝謝知非看一眼，再看一眼。

然后……

慢慢送到里！

邊上，李不言與朱青無聲吁出一口氣。

一頓飯，除了那個不停夾菜的人，沒有一個人是吃得舒坦的，朱青最后一口飯完，就開始打嗝。

一個嗝接著一個嗝，引得謝三爺很不滿意。

朱青逃也似的去守院門，心說這能怪他嗎，他是活生生被嚇出嗝來的。

飯吃完，茶端上，謝知非沒有半點廢話，開始說起正事。

什麼時候逗一逗，什麼時候一，什麼時候切正題……誰也沒他謝三爺拿得好。

“逝水的真名，唐之未，元封二十三年被抄家，后教坊司，那年十九歲。”

元封二十三年？

那就是先帝在位的時候。

晏三合：“往下說。”

謝知非：“二十歲拿的花魁，二十七歲被贖，在教坊司整整呆了八年。”

八年倚門賣笑，時間不算短。

“替贖的人是誰？”

“這個稍后再說，先說說抄家前的份。”

謝知非：“發生在元封三十一年的先太子巫咒一案，你是知道的？”

“在鄭家查看地形的那天，你就問過我這個問題。”

“你知道多？”

“不太多，就市面上大家都知道的幾句話。”

“哪幾句話？”

“兒子拿著老子的生辰八字，釘在一個人偶上，讓巫師做法，詛咒老子快點去死。結果被人告發，兒子一不做，二不休，起兵造反，結果反要了自己的命。”

晏三合：“于是另一個兒子得了便宜，順順利利的坐上了皇位。”

謝知非：“先太子有個老師，唐岐令。”

短短一句話，讓晏三合整個人寒直立，口而出：“唐岐令是唐之未的……”

“父親！”

謝知非：“唐岐令就一個兒。”

晏三合徹徹底底的被驚訝到了，半晌才嘆道：“怪不得琴棋書畫都有一手，原來的份竟這麼高！

謝知非聽了，只有苦笑的份。

這丫頭也不知道走得什麼運，到的都是些棘手的人，棘手的案子。

晏三合：“唐家因為什麼抄家？”

謝知非：“因為元封二十三年的春闈舞弊案，唐岐令是主考。”

晏三合有些難以置信：“唐岐令幫人舞弊？”

謝知非：“這個案子是先帝時的案子，案卷還沒有拿到手，是個什麼況，我還不知道。我爹倒是知道一二，但我不敢去問他。”

“唐岐令最后的結局呢？”

“病死在獄中。”

“唐家其他人呢？”

“唐岐令是老來得，發妻很早就病逝了，唐岐令沒有再娶，父二人相依為命。”

謝知非：“唐氏一族的其他人，流放嶺南，這麼多年過去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那麼！”

晏三合再次問道：“誰替唐之未贖的？”

前因后果都講清楚，謝知非干脆地回答：“不知道。”

“不知道？”

晏三合愣在當場，“怎麼會查不到呢？”

“能在教坊司替子贖的人，份都不會差，至三品大員以上，你想想，有幾個做的，愿意讓別人知道這些。”

謝知非從懷里掏出一張紙：“這是名義上替唐之未贖的人，姓李名三。”

“李三？”

晏三合：“名字聽著有些假。”

“說對了，名字是假的，份也是假的，統統都是假的。”

謝知非：“我找了錦衛的人，別說李三背后的人是誰，就是李三這個人，把唐之未贖出來以后，也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但有一點我可以肯定。”

“什麼？”

“能替唐之未贖的人，份絕對不會低。”

晏三合一下子就明白這話里的深意。

春闈舞弊案不是小案子，唐岐令的份不是一般人，這里頭的水，深不可測！

慢慢的，垂下頭，一種無力涌上心頭。

怎麼又和朝爭扯上關系了，季老太太的心魔是這樣，靜塵的心魔也是這樣，很麻煩的！

“五天查出這麼多，晏姑娘不哄一哄嗎？”

晏三合驀然抬頭。

“來吧，哄一個，哄完了，三爺繼續給你差使。”

謝知非雙抿一道薄線，笑了笑。

“差使三爺，就是差使小裴爺；差使小裴爺，就是差使那一位。晏姑娘，麻煩什麼的，咱不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