恃寵而搶的人，多半只有一個下場：被灌酒。

壽星公來者不拒，誰端起杯子敬過來，他都喝，誰讓三爺酒量不好，酒品好呢。

最后還是趙亦時瞧不下去，咳嗽幾聲，才把黃芪那幫人給嚇唬住。

明天謝家還有法事，已經醉得連走路都蛇形的三爺，被朱青扶上了馬車。

馬車到了謝家，朱青索把人背上。

謝知非其實是有知覺的，只是渾沒勁，也懶得睜開眼。

五城兵馬司總指揮使，負責整個四九城巡捕盜賊，權力比著從前大不止一倍。

他是深思慮了一夜，才向懷仁開的口，而懷仁也并非因為他生辰，迫不得已才應下。

皇帝已經老了，有些事也應該慢慢開始布局，別看漢王的人暫時退到封地，野心不會退。

日后太子登位，必有一番驚天大靜。

北城兵馬司太小了，懷仁想輔助太子順利上位，就必須知道整個四九城的靜。

這一步棋，懷仁不是全他，應該是早有這個打算。

而他呢？

謝知非無聲勾了勾角，他要護著晏三合，要查當年鄭家的舊案，就必須要往上爬一步。

都說樹高多危風，但高能看得遠啊。

到了世安院門口，朱青的腳步突然停下來，“爺，是晏姑娘。”

謝知非用力睜開眼睛。

坐在竹椅上，腰背得很直，一雙黑目看過來，臉上沒什麼多余的表。

后依舊站著那攪屎。

謝知非跳下來，頭重腳輕地走過去，大大咧咧往另一張竹椅上一坐，“這麼晚，你怎麼來了？爺的茶呢，有點眼力勁沒有？”

丫鬟小紅忙不迭的去倒茶，綠綺則去端醒酒湯。

靜了片刻，晏三合開口：“來給你送生辰禮，不言。”

李不言從腳邊拿出個大家伙，往朱青懷里一放，“三爺，小姐和我想來想去，覺得還是這玩意最實用。”

謝知非抬眼一看，只覺得渾一下子沖到了頭頂。

一套馬鞍？

生辰宴送這東西，虧晏三合想得出。

兩條劍眉剛挑起來，謝知非忽然一拍腦袋，是淮右，淮右從前專做這種事。

因為是雙胞胎，兩人的生辰都是在一起過。

他總是挖空心思給這丫頭準備最好的，孩子家用帕子，香包，繡花鞋，扇……

這丫頭卻從來不按照常理出牌。

送他什麼？

樹上落下來的一片葉子；

也不知從哪里撿來的一束枯花；

最離譜的是有一年在墻角邊抓了一只青蛙，養了半個月，送給他做了生辰禮。

還名其曰青蛙吃害蟲，將軍打敵人，有異曲同工之妙。

妙個屁啊！

這天底下，還有比他更倒霉，更絕的兄長嗎？

晏三合看著謝知非，也不知道這人是醉得厲害了，還是嫌棄送的禮，一會皺眉，一會輕笑，一會又重重的嘆出幾口氣，忿忿不平。

“謝知非。”

謝知非倏地回神，“嗯，怎麼了？”

晏三合這才看清楚，這人醉的連眼睛都迷離了。

片刻后，輕輕垂下眼，從袖中掏出一副卷軸：“這也是生辰禮，有空可以看一看，不言，我們走。”

“這什麼？”

謝知非懶懶打開，只一眼，沖到頭頂的瞬間冷卻了下來。

這是一副百壽圖。

所謂百壽圖，就是用不同的字，只寫一個“壽”字。

謝知非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他抬起頭看著那道背影，背影纖細，瘦弱，卻得筆直，仿佛在說：謝知非，我祝你長命百歲。

……

青石小路上。

李不言側過頭看著晏三合，意味深長道：“喲，姑娘什麼時候寫了字啊，我怎麼不知道？”

“你去茶肆的時候。”

“不對啊。”

李不言輕笑：“不是說不能太貴重的嗎？”

“那個不值什麼錢。”

“是嗎？”

李不言故意不讓好過：“那我生辰的時候，也不見你給我寫這樣一副字，什麼時候謝三爺越過我去了？”

晏三合認真地看著，“人家什麼事都攬過去。”

“我也沒閑著啊，晏姑娘，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不能厚此薄彼啊！”

“你今天說話的口氣，怎麼像謝知非？”

“那是因為……嫉妒啊！”

嫉妒他？

不言你是不是傻？

“你永遠是第一位的。”晏三合看著。

李不言無聲和對視片刻，扯扯角，乖乖舉白旗投了降。

謝三爺，活該你倒霉啊！

本來看在你把事都攬過去的份上，我還想點點，誰知這人就是木頭。

木頭好啊，至不傷著自個！

……

兩天的法事，十幾個和尚的吃喝拉撒睡，把謝府折騰的人仰馬翻。

最慘的謝總管，他不僅要忙法事，還得忙三爺待的事，好在眼線都布置下去了，下面就看誰忍不住先跳出來。

謝道之這兩天都睡在書房，一日三餐都在老太太房里用。

吳氏與柳姨娘，一個在知春院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足；一個在木香院膽戰心驚的等消息。

兩人的日子，都不大好過。

日子更不好過的，是謝府一眾的下人，這幾日下人們見面，用眼神傳遞的一句話是：沒你什麼事兒吧？

連吃兩天清粥小菜，晏三合臉上，上的紅瘆子徹底消了下去。

裴太醫最后一次上門問診，檢查一通后擺擺手道：“得了姑娘，除了不許跑，不許跳外，你想干啥就干啥吧！”

晏三合不想干啥，就等著天黑，謝三爺帶去教坊司。

謝三爺沒有食言，月上柳梢頭的時候，他已經站在了靜思居的院子里。

晏三合與李不言一前一后走出來，兩人都作男子打扮。

晏三合看到謝知非，暗暗吃驚。

僅僅兩天的時間，這人好像瘦了一圈，臉上的廓更像是用刀刻出來的一樣。

難不是磕頭磕瘦的？

三爺的目只掠過晏三合，話卻是對李不言說的：“一會你和朱青一道駕車，我有話對你家姑娘說。”

李不言這攪屎，挑挑眉表示同意。

偏晏三合有些不怎麼開竅的問道：“怎麼，聽不得嗎？”

謝知非不知道怎麼回答，索二話不說，轉就走。

晏三合納悶地看著李不言：“我說錯了？”

“沒有。”

李不言一聳肩：“他求不滿。”

前頭，謝知非一個踉蹌，差點沒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