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城。

錦衛指揮使馮長秀站在書房外，等著皇帝的召見。

書房里，司禮監隨堂大太監秦起遞上一份名單。

“陛下，這是三千營所有參加叛的名單，您瞧一瞧。”

“不必了。”

老皇帝目如凝霜一般，“你只要告訴我，領頭的那兩個是奉了誰的命？”

秦起了手心的汗：“都招了，說是漢王。”

“可有證據？”

“回陛下，鐵證如山。”

老皇帝角微微一抖后，輕輕吐出一個字：“殺！”

“是！”

“步六現在到了何？”

“步將軍帶著大軍連夜出發，最多還有七八日，就能趕到金陵府。”

“你派人送一封朕的令。”

老皇帝角一勾：“一個不留。”

秦起心噗通一跳：“是。”

“去把馮長秀來。”

片刻后，馮長秀垂首站在書房里，整整兩天兩夜沒閉眼，他眼睛里都是紅。

“回陛下，漢王府暗衛一百六十七人，已盡數剿滅。”

一百六十七人？

這畜生想做什麼？

老皇帝面沉的可怕。

馮長秀把手中的十幾頁紙奉到皇帝面前，“陛下，您看。”

老皇帝一頁紙一頁紙看得異常仔細，最后一頁看完，大掌在紙上重重一拍。

錦衛想撬開一個人的，有幾百種的方法。

那十幾頁紙，詳細記錄著漢王趙彥晉如何布局謀殺太子、太孫，并起兵造反的。

老皇帝看了，能不怒嗎？

“那個失蹤的師爺可有查清什麼來路？”他問。

“回陛下，臣查到了一點蛛馬跡。”

馮長秀：“此人原名董承風，后改名為董肖，元封二十九年，曾任涼州府知縣，元封三十一年，辭不知所蹤。

六年前，漢王與他相識在一次打獵途中，兩人相談甚歡，引為知己，這些年一直陪在漢王邊。”

他聲音落下，老皇帝的兩條眉慢慢擰起。

馮長秀看了眼皇帝的臉。

“除了這些以外，臣還查到兩樁事。頭一樁是董承風去涼州上任的舉薦信，出自……”

他停頓了一下，提了口氣道，“……出自廢太子趙霖之手。”

永和帝猛的掀起眼皮，眼中出兩道兇悍銳。

“還有一樁事，有人曾見過他和一位姓沈的醫結伴而行。”

“姓沈？”

永和帝放在龍案上的手，慢慢握了拳頭。

馮長秀余瞧見了，只能著頭皮道：“臣又查了查，那位姓沈的醫就是當年……當年……”

“啪——”

天子的拳頭應聲捶下。

馮長秀嚇得趕跪倒在地，一個字都不敢往下再說。

……

五城兵馬司。

面容滄桑的謝知非從懷中掏出瓷瓶，倒出一顆黑的藥丸，放進里，一仰頭，干咽了下去。

步六帶兵去了金陵府。

金陵是漢王的封地，皇帝這一舉，是要抄漢王的老巢。

這是兩天來，唯一讓他寬的一樁事，別的事，都懸在他嚨口。

恰這時，朱青走進來，“爺，裴家那頭剛剛傳來消息。”

“快說。”

“李姑娘救回來了。”

“哎喲，菩薩保佑。”

謝知非手住口，臉上出起死回生的表。

所有的事當中，這攪屎最牽著他的心，真要出點事，晏三合那頭沒辦法待。

“爺，救是救回來了，但一點后癥。”

“什麼？”

“傷到了子宮，以后子嗣上怕是有些艱難。”

“怎麼個艱難法？”

“裴太醫說只有三希。”

謝知非撐著桌角的手指，骨節青白。

本來攪屎格怪異，怎麼看怎麼嫁不出去，現在好了，更難嫁了。

“命救回來就好，子嗣不子嗣的，以后再說吧。”實在不行，他養一輩子。

話剛落，朱青臉一變，低聲道：“爺，有人來了。”

來的竟然是韓勇。

謝知非一看是他，心直往下沉。

韓勇和他的關系，從來都沉在水底，這會突然找到兵馬司來，準沒好事。

韓勇進到屋里，半句廢話也沒有。

“陛下剛剛下令，全城通緝漢王師爺董肖；所有封城前出城人的名單已經在北司那頭，接下來會一個一個過審；還有，沈家被圍起來了。”

謝知非雙眼一凸，幾乎立刻做出了反應，把手落在韓勇上，用力的按了幾下。

“要我怎麼謝你？”

“謝什麼，你給我悠著點就行。”

說罷，他轉就走。

很多事都不需要明說，當初三爺讓他打探唐見溪下落時，直覺就不妙。

韓勇一走，謝知非眼皮一個勁兒的跳。

通緝董肖，在理之中；

審出城的人，也在他們的預料范圍；

這些，他們事先都做了布置，應該不會出什麼差錯。

“但沈家為什麼被圍，朱青？”

三爺這麼一問，朱青立刻警覺起來：“會不會和沈杜若有關？”

有關嗎？

為什麼有關呢？

謝知非坐進太師椅里，腦子轉得跟風火似的，還沒轉出個名堂來，卻聽有人一聲比一聲高的喚他。

“三爺，三爺，三爺！”

是朱遠墨。

謝知非直覺不妙，朱大哥素來鎮定，這樣呼天搶地的喊他，還前所未有過。

思忖間，朱遠墨滿頭是汗的跑過來，見著謝知非，什麼話都不說，拉著他的手就往外走。

“朱大哥，你這是……”

“快跟我來！”

朱遠墨跑得嗓子冒火，“一句兩句話說不清楚，你看一眼就知道了。”

啥事一句兩句說不清啊？

謝知非扭頭朝朱青看一眼：快跟上！

三人一路狂奔到城樓上，朱遠墨指了指宮城方向，說了聲“三爺，快看”，人就癱倒在了地上。

這時，將近傍晚，天暗沉下來。

昏暗的天空中，盤旋著一團黑的東西。

因為離得遠，謝知非有些不確定：“那是什麼？”

朱青目力極好，驚聲道:“爺，是烏。”

烏？

盤旋在宮城的上空？

謝知非扭頭看著地上直氣的朱遠墨，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朱大哥，這……”

“這景象一盞茶之前才出現的。”

朱遠墨聲音發，“晏姑娘說過的，烏是冤魂。”

冤魂飛到了皇宮上空？

謝知非膽戰心驚的問道：“這，這……意味著什麼？”

朱遠墨雙手撐著地面爬起來，把聲音到最低，“三爺可還記得那顆隕落的星辰？”

“……”

謝知非頓時心跳如擂，手足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