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封三十一年，七月十二。

我向往常一樣醒來，洗漱、用早飯，看醫書。

午后，還歪在塌上午睡。

素枝像往常一樣守著，在邊上做針線。

這一覺，睡得很不安，還做了夢，夢里我一腳踏進一個黑，整個子往下墜，人倏的驚醒過來。

醒來后有些心悸，緩了好一陣才緩過來。

素枝扶我去后院散步。

很奇怪，往常散步的時候，總能聽到一些外頭的聲音，今日特別安靜。

素枝也察覺到了，還嘀咕了一聲：“怎麼這麼安靜。”

午后也沒有什麼異常。

就是晚飯送得有些晚，天黑了才將將送來。

我用過飯后，素枝又扶我去后院散步。

依舊什麼聲音也沒有。

院外一片死寂。

這一天，梁氏沒來。

我覺得有些奇怪，往日都是風雨無阻，莫非被什麼事絆住了？

……

元封三十一年，七月十三。

很奇怪，原本每天都有的胎，今早卻遲遲不見靜。

更奇怪的是，我心跳和脈搏都有些快，還時不時的出冷汗。

早飯遲遲沒有人送來。

我得心神不寧，吃了幾塊點心墊墊肚子。

素枝咒罵幾句，往腰里綁了一個小錦墊，裝孕婦的樣子后，出了院子，說去看看前頭發生了什麼事？

一走，到午時都沒有回來，也沒有人送午飯過來。

就在我等得心急如焚的時候，素枝拎著食盒回來。

我問前頭發生了什麼事？

眼神有些閃爍，說太子府里出了個賊，要幫太子妃抓賊去，讓我這兩天自己照顧自己。

說完，放下食盒匆匆走了。

我覺得的話里有，剛想追上去問清楚的時候，院門吱呀一聲被關上了。

我喊了兩聲，沒有應我。

我去拉門，發現門從外面被鎖上了。

事不對。

我趕走去后院，后院還有一扇小門。

哪知，小門也被鎖上了。

我冷汗唰的下來，心想會不會是太子臨時反悔，要把我留下來。

我告訴自己不要張，先吃飯，吃飽了飯再想招，總有解決的辦法。

飯吃完，我還心大的睡了個午覺。

醒來，開始思考對策。

不知不覺天就黑了，聽到一聲院門被打開的聲音。

等我扶著腰走出去時，門又被鎖了起來，一只食盒放在門后。

我看著那只食盒，覺得事可能不是我想象的那樣。

真要讓我留下來，太子只需要用一招——讓人看到我懷孕的樣子。

而不是把我關起來。

看來，是太子府出事了。

子時，我睜著兩只眼睛看著帳頂，窗戶外傳來院門被打開的聲音。

我趕掌燈，披了件裳出去，卻見梁氏獨自一人走進來。

近了，我才發現眼里都是紅。

“發生了什麼事？”

我問：“素枝呢”

梁氏目掃過我隆起的小腹，在主位坐下來，“沈杜若，給我倒杯溫水來。”

臉上一片灰暗，頭發有些凌，接過茶盅后，一口氣喝完，然后吐出一口長長的濁氣。

“沈杜若，太子府出事了。”

在我的意料之中。

“出了什麼事？”

把事一一告知。

天崩地裂。

魂飛魄散。

我用這輩子最大的想象，也想象不出太子府竟然出了這麼一樁事。

梁氏垂下頭，聲音里有種萬念俱灰。

“沈杜若，我實話和你說，殿下他現在被上絕路了。”

我渾都在發抖。

如果我沒和那個黑人打過道，我一定以為梁氏的話，是危言聳聽。

但此刻我明白了，潛伏在太子府的細作，不止我一個。

那人不擇手段，布下了天羅地網。

“你想不想活下來？”問。

我茫然而惶恐：“什麼意思？”

“你懷了殿下的孩子，將來真到了清算的那一刻，你逃不掉，但如果你肯聽我的話，你就一定能活下來。”

“聽你什麼話？”

梁氏轉看著我，眼角上揚，形一道鋒利。

“提前把孩子生下來，就能和我們撇得干干凈凈。”

我險些從椅子上摔下去，“你在說什麼？”

“老話說得好，七活八不活。”

眼里出狠戾的，“我已經找好了穩婆，讓素枝熬好了催產藥，你自己又懂醫，十拿九穩的事。”

我不可思議地看著：“你可知催生傷及五臟六腑？”

“五臟六腑總有調養的機會。”

冷笑一聲：“若死了，便什麼機會都沒了。”

說完，又補了一句：“沈杜若，我這是在救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

事都已經急到這種程度，會好心來救我？

不對。

很不對。

我一臉戒備地看著。

冷冷一笑：“到這個份上，我不瞞著你，我讓你提前生，就是想給殿下留個后。”

留個后？

我心頭劇跳，逆流。

什麼況下要留個后？

在必死無疑的況下。

“他，他想破釜沉舟？”

“否則呢？”

梁氏冷笑一聲：“你以為，有了那個巫咒娃娃后，他還能繼續做他的太子，安份守己的等著皇帝把皇位傳給他？”

我不知道。

我只會治病救人，不懂這些復雜的權力爭斗，更不懂好好的，怎麼就要破釜沉舟了呢？

“你，你不勸一勸嗎？”

“為什麼要勸呢？”

梁氏看著我，忽然笑了。

“我從前和你說過，我這輩子活著的目的，就是為太子妃，做上皇后的位置。”

的聲音說不出的荒涼。

“我為這一樁事，斗了半輩子，臨了，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別的人坐上那個位置，我吃的苦，我的委屈，我流的淚……我怎麼會甘心？”

輕輕搖了一下頭。

“我尚不甘心，他這生下來就被封為太子的人，又如何會甘心？”

我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起，走到我面前，手落在我的肩上。

“沈杜若，你不應該說出勸這個詞，你應該比誰都懂。”

是的。

此刻我懂了。

有些人的一生，哪怕如履薄冰，都有自己非去不可的對岸。

我的對岸，是治病救人；

他的對岸，是登基稱帝；

而的對岸，是他邊的那個位置。

逆風往前走一步，也是好的，強過一輩子庸庸碌碌，渾渾噩噩。

這是我們活著的使命。

也是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