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門，吱呀一聲掩上。

晏三合走到祭祀臺前，把手中的香先放下，起袖子，拎起酒壇，給每一個碗里倒滿酒。

兩千只碗，不不慢，足足倒了半個時辰。

酒香飄滿整個院落。

最后一碗酒，端到了祭祀臺前，在香爐邊放著。

做完這些，站著緩了好一會，才左手去拿香，右手把食指到邊。

輕輕一咬。

滴在香頭上；

湊近燭火，染著的香頭“轟”的一下，燒了起來。

就在這一瞬間，天地變，風來了，雨來了，翻涌的黑云不斷向月四周聚攏。

染圓月，孤晚天涼。

嗚咽聲，哭泣聲，哀嚎聲……每一聲，都像是從鬼門關前傳來的。

晏三合面沉默的把香進香爐。

如果小裴爺此刻在，一定驚詫的問一句：“為什麼這香上升起一縷煙，竟然是紅的？”

因為冤魂太多；

因為怨氣太重；

因為一只細香承不住，需要再添晏三合的一滴才能制住。

紅煙裊裊中，晏三合緩緩開口。

“七月前，欽天監監主朱旋久過世，夜里落棺，棺裂三次，與此同時，朱府二一尸兩命，此兆是為心魔。

我其長子朱遠墨所托，為朱旋久解心魔，細查之下發現，朱旋久是一名徹徹底底的偽君子，也發現了心魔真正的主人，是你們。”

話落，紅煙像是聽得懂人話一樣，劇烈的跳了幾下。

“朱旋久的心魔，是一月，而月意味著正氣弱，邪氣旺，怨氣盛，戾氣強。”

晏三合抬頭看了看天空，“這讓我明白了，你們的死有冤。”

風停了，雨住了，嗚咽聲，哭泣聲，哀嚎聲，瞬間消失。

天地，又恢復死寂。

只有頭頂一赤紅的月，冷冷地看著這煙火人間。

“元封三十一年，七月十二，巫咒案發生，前太子趙霖起兵造反，兵敗后自盡而亡。

那些跟隨他的人，太子府里與他有瓜葛的人，無一人活下。此案的源頭，是巫咒案。

經我查明，巫咒案中，顧阿六負責挖出巫咒娃娃，給錦衛；

夏才人，負責制作并將巫咒娃娃埋前太子的院子里；

而出現在巫咒娃娃上的，由七鋼針組的陣法，以及先帝的生辰八字，則由朱旋久的小廝太微提供。

但太微只是提線/木偶，始作俑者是朱旋久。

至此，巫咒案幾個重要的參與者，水落石出。

但顧阿六、夏才人、朱旋久和太微一樣，只是提線/木偶，真正在幕后縱的人，是當今天子趙霽。

趙霽行此計的目的，是拉太子下馬，實現他多年來的野心，登頂稱帝。

最后，他功了，你們則了鬼門關前的冤魂。

你們的心魔因巫咒案而起，兵敗后正式形。

夏才人于起兵當晚，死于太子妃梁氏手中；顧阿六隨后也被人滅口。

趙霽因為是天子，你們奈他不得，所以只能蟄伏多年，等待朱旋久壽盡。

你們的訴求是想將巫咒案的真兇昭告天下，想沉冤得雪。可惜……”

晏三合很輕地闔了一下眼睛，聲音說不出的悲傷。

“你們永遠也等不到這一天。”

最后一個字落下，青石磚里涌出黑霧，狂風吹來，黑霧瞬間將晏三合吞沒……

……

曠野無聲。

月如泣。

參天的大樹下，朱旋久的尸還直的躺著，所不同的是，被啃噬的只剩下一副骨架。

樹上，停著麻麻的烏，何止兩千，本就是數都數不清。

樹的最頂端，有一只通發黑的烏傲然而立，黑沉的眼睛里，是徹骨的冰涼。

又到了界。

晏三合迎上這雙眼，臉上面一樣的冷靜，緩緩裂開。

是了。

這眉眼的樣子，與的何等相象，連眼中的冰涼都一模一樣。

我要稱呼你什麼呢——在心里想。

晏三合下心頭的緒，緩緩開口。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生，相煎何太急——曹植的這首七步詩，全篇沒有一個殺字，卻寫盡了奪嫡之爭的慘烈。

秦二世胡亥——

本是子，為爭皇位，賜死太子扶蘇，大將軍蒙恬，還不惜將自己的兄弟姐妹統統殺死。

隋文帝楊堅——

連殺周宗室的五位王，迫八歲的外孫下禪讓文書，他三讓而天命，至此做了皇帝。

唐太宗李世民——

發玄武門之變，親手死太子，也就是他親哥李建，親爹做了太上皇，自己稱帝。

則天皇——

篡位的對象是的親生兒子，一殺一廢，建立大周。”

晏三合沖高的烏古怪地笑了一下，“王敗寇，你知道你輸在哪兒嗎？”

烏冷冷地看著晏三合。

“你輸在不夠狠，不夠毒，不夠有野心，不夠有手段，不夠無，不夠獰惡，不夠不要臉！”

晏三合冷笑：“總而言之一句話，你輸在仁孝二字上。”

烏忽的撲閃起翅膀，下一瞬間，它已經停在了晏三合的一臂之外。

離得近了，晏三合能清楚地看到它眼里的滔天怒意。

頭頂的月似乎紅了幾分。

群的眼神也變了，變得殺氣騰騰。

如果眼神能說話，群會齊聲呵斥晏三合一句：孽畜，你怎麼能說這麼大逆不道的話！

晏三合冷笑更濃三分。

“你自娘胎出，就被封為太子，在孝賢皇后的庇佑下，順風順水長到年。

孝賢皇后是誰？

先帝最為敬重的人，沒有之一。去世后，先帝甚至為停朝三日。

你是孝賢皇后的嫡長子，不出意外，這個份足夠庇護你順順利利坐上皇位。

然而，在巫咒案發生后，皇帝卻對你不聞不問，任由你像熱鍋上的螞蟻來來回回的爬。”

晏三合往前走一步，直視著烏的眼睛。

“為什麼會這樣？”

月下，烏漆黑的瞳仁慢慢張大，而它后的數千只烏的瞳仁，也慢慢張大。

“因為你讓他失；因為你站在了他的對立面；因為你用你的仁，彰顯了他的惡！”

晏三合一字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