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臺寺的鐘聲，分早、中、晚。

晚班敲鐘的和尚彌生，第一天沒在意，一百一十一下鐘，敲得耳朵都要聾了，哪里還能察覺。

第二天，彌生發現不對了，最后一下竟然沒響。

但想想不太可能啊。

還是那個鐘捶，還是那臺大鐘，用的還是一樣的力道，怎麼可能不響呢？

第三天，彌生就留了個心眼，來了同門里最小的師弟一起幫著數。

最后一下，兩人眼睜睜地看著鐘捶撞上去，大鐘晃了晃，竟然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彌生頓時嚇出一后背的冷汗。

小師弟卻不以為然。

勸彌生說敲不響有什麼關系，哪個人吃飽了撐著沒事干，還特意來數的，寺里忙這樣，多一事不如一事。

彌生想想，確實沒人會留心，再說也不是他懶，就沒往外聲張。

可心里總覺得不踏實。

憋了幾日，終于憋不住了，就趁著夜里沒人的時候，跑來找住持。

住持活大半輩子，神神怪怪的事也是聽過不，倒也沒往心里去。

這會頂頭上司裴大人來了，他就順溜的，把這事匯報上去。

萬一有個什麼，他們戒臺寺也能推干凈。

“裴大人，你看這事……”

裴笑還以為有什麼大事，弄半天，原來是鐘沒敲響。

有啥啊！

只要不是棺材裂開，什麼都好說。

“最近四九城里好些個奇奇怪怪的事，怕是和山陵崩有關。”

他口氣十分淡定道：“這事不要再往外聲張，就當沒發生吧！”

住持本來就想在上司跟兒前備個案。

“大人說的很是，一定是氣運波的原因，不聲張，爛肚子里。”

聰明！

裴笑扶了扶帽，“得了，本還得趕往下一個寺里。”

“我送送大人。”

“送君千里，終需一別啊！”

住持一怔，朝邊上的黃芪看過去：你家大人怎麼了？

黃芪只當看不見。

他總不能說，我家大人自從那天晚上包一下后，就萎了，還一直萎到現在。

說話間，就到了正殿。

黃芪心里盤算再三，還是決定替他家大人分個憂：“爺，要不要點香求一求？”

“求什麼？怎麼求？向哪個菩薩求？”

裴笑像點著的炮仗，一下子炸開了。

觀音管送子，月老管姻緣，哪個菩薩能管管那個姓李的，為什麼不喜歡他？

……

永和十八年。

三月十二，登基大典的準備工作就緒后，禮部尚書杜建學奏請太子即位。

太子在乾清宮正門垂簾，暫停喪事，

當日，尚寶司設寶案于奉天殿、鴻臚寺設表案于丹陛上，教坊司陳設中和韶樂、因在喪中，懸而不作。

錦衛設云蓋、云盤于奉天殿東，別設云盤于承天門上，設云輿于行門外，設宣讀案于承天門上、西南向。

夜，四九城宵。

九大城門閉，外面的進不來，里面的出不去。

天子親衛、錦衛將城里每一條街巷嚴查，五城兵馬司在一旁協查。

很快，街道就再無一人。

連往常最熱鬧的永定河兩邊，都雀無聲，所有秦樓楚館都閉門謝客。

整個四九城空空，安安靜靜，等待即將到來的新一任主人。

……

永和十八年，三月十三。

鐘聲、鼓聲，喚醒了沉睡的四九城。

鐘鼓聲來自午門。

午門的正樓兩側有鐘鼓亭各三間，每遇皇帝親臨天壇、地壇祭祀則鳴鐘，到太廟祭祀則擊鼓。

像今日新帝登基，則鐘鼓齊鳴，鐘敲九九八十一下，鼓打一百零八下，都有定數。

這時，文武員穿著朝服，從宮門而，一直要走到丹墀，等候新帝的鹵薄大駕。

這是一段很長的路，百們既不能走得太快，也不能走得太慢，在鐘鼓敲完的同時，將將好要到丹墀。

經過前幾日的演練，百們掌握了一個訣竅。

一個鐘敲完，走九步，按著這個節奏，走上七百二十九步，正正好站穩當。

謝道之走在隊伍的前面，心里在謀算著。

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

今日過后，老皇帝就了先帝，自己作為先帝的閣大臣之一，按理還應該在閣呆上一兩年，過渡一下。

但新帝與先帝素來不合，只怕上位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們這幫老家伙，統統換掉。

時局，怕是要一陣了。

正想著，忽然發現不對，怎麼前面的人都停了下來，還停在離丹墀只有數步地方。

謝道之剛要問前面老尚書什麼況，余掃見臺階上，司禮監隨堂大太監秦起拂塵一掃，來后的小侍，耳語了幾句。

小侍撒就跑，跑到遠的錦衛指揮使馮長秀那邊，也耳語了幾句。

馮長秀臉倏的沉下來，扭頭看了看后人。

后的人一點頭，一揮手，七八個錦衛朝午門，飛奔而去。

變故，來得如此之快。

謝道之用胳膊前面的老尚書，低聲問道：“出了什麼事？”

老尚書眼里全是怒火，聲音吼得四周的人都能聽見。

“午門那幫敲鐘人也不知道干什麼吃的，這麼重要的場合，竟然還能敲一下鐘。”

只敲了八十下？

謝道之心里咯噔，心說這下事不妙。

……

午門。

鐘亭里。

敲鐘的兩兄弟一個林海，一個林濤，此刻都跪在上司趙文途的面前，瑟瑟發抖。

“趙大人，不是我們沒有敲，是鐘沒響。”

“趙大人，真的是鐘沒有響，我看著他撞上去的，你救救我們，救救我們啊！”

趙文途子一，跌坐在地上，嚎得比鬼還慘。

“我救你們，我怎麼救你們？誰會信，誰會信啊……連我趙家都要滿門抄折，我大孫子才滿三歲，才三歲啊……”

林家兩兄弟一聽，面若死灰。

僅僅片刻后，午門已經被錦衛團團圍住。

一隊人馬沖進鐘亭里，把三個癱倒在地上的人架起來。

為首的錦衛著腰冷笑一聲。

“新帝登基大典，九九八十一下鐘，你們竟然敢敲一下，一個個都他媽活膩味了，統統給我帶走，審出他們背后的主指使是誰！”

“冤枉，冤枉啊……”

錦衛氣得一腳踢過去。

“冤你娘的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