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時辰到，五城兵馬司和錦衛巡邏的侍衛又換一崗。

誦經一夜，僧人們也累得夠嗆，與小裴大人打過招呼后，排著隊浩浩離去。

裴笑走到廢墟旁，用腳謝知非的。

“生生守一夜，咱們也該回去了，天皇老子怪罪下來，咱們都有話說。”

謝知非一夜沒閉眼，眼睛都熬紅了，“懷仁出來了沒有？”

裴笑捂打了個哈欠，“他要出來，黃芪能不來報訊？”

那就還在宮里呆著；

那就意味著，新帝沒有拿定主意要不要徹查鄭家的案子。

謝知非長長吁出口氣。

一夜枯坐，他清晰地覺到自己的里有兩個人在打架。

一個是鄭淮左。

一個是謝三爺。

鄭淮左盼著鄭家的案子，有水落石出，告亡靈的一天。

謝三爺則盼著這案子不要再翻出來了，翻出來就意味著晏三合的份瞞不住。

前太子的孤——他和唐見溪便是拼了家命，也護不住啊。

這時，裴笑忽然結起來，“，，們來了。”

謝知非轉一看，正是晏三合和李不言。

晏三合獨自一人走過來，目冷嗖嗖地看了裴笑一眼，“小裴爺，我有幾句話，要單獨對三爺說。”

嫌我礙事了唄。

裴笑抬就走。

走幾步，發現前面的墻邊，倚著一個李不言，他趕腳步一拐，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李不言又搖搖頭，角無聲勾起。

……

春日夜短，天際已有一抹亮出來。

晏三合在謝知非面前的廢墟上坐下，低頭看了看他的神。

昨兒說完話，這人連飯都沒有吃，便借口鄭家那頭得盯著，拉著小裴爺匆匆離開。

離開的時候，他兩條劍眉擰得很，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心魔牽扯到鄭家不好嗎，從前，你不還著我，非要查一查鄭家的案子？”

謝知非臉上的驚愕一閃而過，看向晏三合的目深沉起來。

良久，他長眉微微挑一下。

“心魔扯到鄭家不是不好，我是怕……”

“怕什麼？”

“怕……”

謝知非咬咬牙，話說得模棱兩可，“……查到最后會有危險，也連累了你。”

“我不怕連累。”

晏三合看著他：“解心魔是我的使命。”

謝知非手撐著膝蓋，盡量用很平靜的口氣。

“沒有棺材裂開，沒有人倒霉，也沒有人來求你，這算什麼心魔？你要解哪門子心魔？”

晏三合秀眉往下一，“所以，三爺是怕了？”

“是！”

怕得要死。

“三爺的膽量，只有這麼多？”

“是，只有這麼多。”

“既然只有這麼多……”

晏三合冷笑一聲：“那昨兒個又何必假惺惺地跑去鄭家墳塋上墳？”

他假惺惺？

謝知非咬牙切齒：“晏三合！”

“謝知非。”

晏三合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做人要言而有信，總有一天，你要到下面去見你的好朋友的。”

我娘一輩子都在贖罪，說盼養我的人長命百歲。

既然圖不到長命百歲，那就圖一個水落石出，到時候，我也能昂首的去見見鄭老將軍，見見爹娘……

還有淮左。

晏三合轉，大步離開。

謝知非看著遠去的小小背影，不知道是該傷心的哭，還是該開心的笑。

這時，驀的聽到遠有人喊一聲：“三爺。”

這一聲，謝知非變了臉。

是張奎！

這麼早？

張奎從馬背上跳下來，幾乎是跌跌撞撞的沖到謝知非跟前。

“三爺，老大讓你把裴太醫，請到軍營里去一趟，要快。”

謝知非猛的一怔：“誰不行了。”

“馬，戰馬都萎了。”

馬萎了，找裴叔做什麼？

謝知非下意識朝墻邊的裴明亭看過去：“太醫只能醫人，不會醫馬。”

張奎撲通跪倒在地，“三爺，求求你了，死馬當活馬醫一回吧，否則我們步家軍就完了。”

謝知非這時才反應過來，“你是說，所有的馬都萎了。”

“所有，統統，一匹都不剩。”

謝知非驚得目瞪口呆。

……

裴太醫心說這輩子自己是做什麼孽，生了個胳膊肘往外拐的兒子。

堂堂太醫給馬看病？

虧這小畜生想得出！

還有……

這馬車駕得這麼快，是想把他早上沒來得及拉的一泡屎，都給顛出來嗎？

孽子啊！

一個時辰后。

五臟六腑被顛得挪了位的裴太醫，被兩個小畜生一左一右攙扶著進了軍營。

等得火急火燎的步六迎上來，二話不說往裴太醫面前一蹲。

謝知非順勢把人往前一推。

裴太醫還沒明白過來怎麼一回事，人已經在步六的背上。

“我爹還是頭一回，被人背著去看病。”

“廢話，趕跟上。”

一行人到了馬廄邊，趕鴨子上架的裴太醫本無從下手，只得先圍著馬廄轉一圈。

“喝的水，有沒有問題啊？”

“檢查過了，沒有。”

“吃的草呢？”

“也檢查過來，沒有。”

吃的喝的沒問題……

裴太醫沖步六搖搖頭，一臉老神在在道：

“幾百匹馬同時生病，就等同于幾百個人同時生病，本太醫活了這麼些年，只有一種況會如此。”

步六眼睛瞪大了：“什麼？”

裴太醫：“瘟疫。”

步六一聽瘟疫，反倒冷靜下來，如果真是瘟疫，那就扯不到步家軍上。

裴太醫：“什麼時候開始的？”

步六：“今早寅時不到。”

裴太醫：“之前，可有馬去世？”

步六：“有一匹老馬。”

裴太醫：“尸呢？”

步六：“被我埋了。”

“那便是瘟疫了。”

裴太醫擺擺手，“上報朝廷吧，畜生的瘟疫，太醫真的看不了。”

“不太像。”

一個聲音橫出來。

所有人尋聲去，只見朱青蹲在一匹馬的邊上。

“它沒有發熱，溫是正常的；眼睛既沒有發紅，也沒有流淚；心跳正常，舌頭的也正常。”

他指了指馬的眼睛，“裴太醫你來看這馬的神，再看它眼睛，好像傷心。”

馬會傷心？

傷哪門子心？

你個還沒長齊的臭小子，懂個屁！

裴太醫眼一翻，一勾，故意冷笑道：“那就還有一種可能。”

所有人目又朝他看過去。

“你們這軍營里，應該有什麼不干凈的東西吧。”

裴太醫沖朱青翻一記白眼，故意使壞道：“兒子啊，趕把你手下的和尚、道士請來，給這些馬做場法事！”

他兒子：“……”

步六心里卻咯噔一下，腦子里突然浮現一個畫面。

他匆忙離開四條巷時，正好看到小裴爺領著一群和尚往鄭家誦經。

去鄭家誦經，是鄭家的圍墻塌了。

給馬做法事，是老將軍的馬死了。

一前，一后都和鄭家扯上關系，僅僅中巧合嗎？

“裴太醫，馬不僅會傷心，還會絕食殉主。”

說完，步六目看向謝知非。

“三爺，之前去世的那匹老馬，是鄭玉老將軍生前的坐騎。”

謝知非腦子里“嗡”的一聲，什麼都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