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怔了怔,眸子裏劃過一抹暗。
李景允裝沒看見,欺將在榻上,著角輕笑:「那郎妾意的畫兒都掛上了,不跟著學學?」
懷裏的人微惱,尖牙又了出來,他見怪不怪,將手腕給咬,等咬累了哼哼唧唧地鬆開,低頭便接上去。
在怎麼治殷掌事這件事上,李三公子已經算得上頗有心得。
他將人好一頓欺負,然後與道:「母親以前邊的老嬤嬤最近似乎也病了,在西院的後頭住著,你若是有空,便去看看,爺小時候也經常帶著爺上街玩呢。」
「好。」花月應下。
一直想知道這將軍府里曾經發生過什麼,但總也打聽不著,李景允說的這話倒是給指了明路,原來西院裏還有個知道事的老嬤嬤。
給莊氏侍過葯,花月立馬帶著霜降去了西院。
老嬤嬤年紀大了,病起來難,花月給餵了葯換了裳被褥,高興得直把當親人:「這府里還有好人吶,有好人。」
霜降覺得奇怪:「既然是在夫人邊伺候過的嬤嬤,怎麼會落得這個田地?」
將軍府里的規矩,奴僕年過五十便可領銀子回家安度晚年的,這嬤嬤說也有六十了,不回去兒孝順,竟還住在這小屋子裏。
花月也好奇,抬眼去看,就見這老嬤嬤眼裏潤,囁嚅道:「我做錯了事,是我錯了,該罰。」
兩人一愣,霜降立馬去關了門,花月握著的手輕聲道:「三公子還惦念著您,特意讓我過來照看,您若是有什麼冤屈,只管說一說。」
聽見「三公子」這幾個字,老嬤嬤眼淚掉得更兇:「他是個好孩子,是我不好,我沒看好他,他撞見了不該撞見的東西,這十年都沒說,沒說啊。」
嗚嗚咽咽地哭起來,花月連忙拿了帕子過去,耐心地等哭完,才聽得娓娓道來。
莊氏不是嫁過來就是正室,是將軍從外頭救回來的孤,很得將軍歡心。
原先的夫人是尤氏,尤氏寬宏大量,把莊氏當親妹妹看,未曾計較爭寵,卻不曾想莊氏得寵之後目中無人,未曾禮遇尤氏半分。就連李景允,都是老嬤嬤和尤氏帶著長大的。
某一日,莊氏從宮裏出來,突然就去見了尤氏,當時下人都退走了,院子裏沒人,老嬤嬤帶著三公子從外頭回來,正好就聽見主屋裏有靜。
他們過去看,就見莊氏給尤氏遞了一瓶葯,尤氏將葯塞子打開,笑著問:「你這樣做,往後當真不會害怕嗎?」
「不會。」莊氏答得冷漠又堅定。
尤氏深深地看了一眼,仰頭就將葯倒進了裏,李景允趴在門上,眼睜睜地看著尤氏裏吐出,如枯花一般從床榻上萎頓進莊氏的懷裏。
年僅十歲的孩子,沒發出半點聲音,只拉著老嬤嬤走開,低聲同道:「嬤嬤年紀也大了,總隨我進出,也累,不如去西院住著,我讓幾個丫鬟伺候你。」
說起三公子那個模樣,老嬤嬤手都發:「你是沒見過,那麼小點兒的人,周卻都是將軍上的氣派,奴婢大他那麼多,竟是怕了,怕了啊。」
花月聽得臉發白。
想過很多種李景允與莊氏不和的原因,獨獨沒想過,李景允會撞見過莊氏殺人。
自己的生母殺了府里的主母,他當時那點年紀,第一反應竟然是把另一個撞見的人安頓好,這麼多年了,他似乎一直沒有讓這位老嬤嬤有離開將軍府的機會。
可是莊氏,莊氏那麼溫的人,為什麼會殺人?難不就因為想做這將軍府的正室之位?
花月眉頭直皺,遲疑地問:「尤氏死了,將軍沒有追查過?」
「沒有。」老嬤嬤搖頭,「將軍只將尤氏厚葬。他大概是有所懷疑的,所以自那之後,再也沒有寵幸過莊氏。但他沒有問過那毒藥是哪來的,也沒有把莊氏趕出府。」
這又是何原因?
腦海里浮現出李景允掛在書房裏那幅畫上的人,花月起告辭,出門便對霜降小聲道:「先讓他們停手,康貞仲這個人,先留一留。」
霜降不解:「這事與康貞仲有關?」
「尚且不知,但先留下他的命定是沒錯。」花月大步往主院走,神還是很複雜,「有些事,可能還需要從他裏套出話來。」
「這還有什麼好套的,不是清楚得很了麼?」霜降道,「就是夫人因妒生恨殺了先前那位主母,將軍因此冷落夫人,三公子也不願與夫人親近。」
花月搖頭:「不對,最重要的一點,莊氏溫,做不出那等心狠手辣之事,這其中也許會有什麼。再者,老嬤嬤都說了將軍以前甚為寵夫人,夫人為何要妒忌尤氏?甚至不惜賠上自己的榮寵,也要殺了。」
霜降沉默半晌,打量兩眼,低聲道:「人都是善惡織的,對您好的,未必對別人也好。奴婢先前就想說了,夫人待您好,是因為欠著先皇后的恩,在您眼裏是個善良的好人,可您方才也聽見了,這人,誰說得清楚?」
步子一頓,花月側頭看:「先皇后的恩?」
意識到自己說了,霜降子微僵,不過只片刻,也乾脆直說了:「咱們夫人之前就是魏人,在宮裏當差,曾經因為犯了事,差點就要沒命,是先皇后將救出來的,夫人也是因此,才在多年之後不顧這將軍府的安危,將您從宮裏救出來,接回了邊照看。」
瞳孔,花月了袖口。
「先前不說,是因為您對夫人十分激,夫人也足夠疼您,奴婢覺得沒必要說這一茬,只讓您覺得夫人是舊朝故人,雪中送炭。可方才聽了那老嬤嬤的話,奴婢覺著,您也沒必要非覺得夫人無辜。」
能給人喂毒藥的,再無辜能無辜到哪兒去?莊氏落得如今這個下場,也算是罪有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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