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皮看著面前的，眉眼秀，黑瞳一改初見時的冰冷，出一點溫度。

這溫度和他上的棉被一樣，讓他莫名覺得有安全。

“他是劉半仙替他落的棺。”

陳皮緩緩開口：“劉半仙回來后對他婆娘說了一句話，他說這人啊，只有死了，才能知道邊的人，是人還是鬼。”

他婆娘最喜歡聽高門里的事，一聽男人這話，頓時來勁了，就追問起錢家的事。

原來這錢江死得突然，一句話都沒撂下，這頭尸才裝進棺材，那頭四個兒子就開始搶家產。

錢江的發妻早死了，留下兩個兒子；

現在的枕邊人是續弦，也生了兩個兒子。

四個兒子都是嫡子，爭得不可開，在靈堂上就差點起手來。

吵到最激烈的時候，發妻生的小兒子口不擇言的說了一句誅心的話，說他懷疑是后娘謀財害命，害死了錢江。

劉半仙的婆娘就問了，這錢江的尸有什麼不對嗎？

劉半仙指指自己的，低聲說了一句：舌頭是黑的。

晏三合一怔，卻聽一旁的謝知非低聲道：“要麼是突然有了惡疾，要麼是中毒。”

中毒？

晏三合看著陳皮：“既然兩個大兒子都已經起了疑心，為什麼不報驗尸？”

“不知道。”

陳皮眼神黯一黯：“高門里的事，我們這些平頭百姓也只是聽人說上一。”

“所以，你就懷疑錢江是被人害死的？”

“我沒有，我沒有，我猜的，猜的……”

陳皮頭搖得像撥浪鼓，子又下意識的進被子里去。

“陳皮。”

晏三合聲音溫和：“你知道一個人要怎麼樣，才能吃得下飯，睡得著覺嗎？”

陳皮喃喃道：“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你做的那一點虧心事，鬼是懶得來敲你的門的。等你以后正常了，就找個做白事的人個家，將來兒子也做白事，沒啥可丟臉的。”

晏三合緩緩冷笑。

“這世道，人比鬼可怕多了，你那點膽子……還是跟死人打道的好。”

陳皮：“……”

他，他以后還能正常嗎？

……

濃重的夜，像是給四九城罩上了一層又一層的紗。

掀開這一層又一層，下面出的是花好月圓，還是謀算計，誰又知道呢。

晏三合和謝知非牽著馬并肩而行，兩人不停的深深吁氣。

剛剛在陳皮的房間里，那子發霉發酸的味道，始終縈繞在鼻尖，久久不散。

“晏三合。”

謝知非停下腳步，“那三卷案卷并不全，有很多的地方。錢江是刑部的人，看來刑部也參與進去了。”

“幾只手是遮不了天的，無數只手，才能把天空的一角遮起來。”

晏三合上前一步，抬手輕輕了謝知非的眉頭。

這眉頭自打在陳皮開口后，就沒舒展過，一直皺著。

“我們很快，就會把這些手一只一只都拽下來。”

夜，是這樣的安寧。

謝知非握住那只冰冷的手，將它拉到后，另一只手則出去，輕輕環住了。

陳皮關于海棠院的那段話，撕開了他的傷口，亦是的傷口。

既是傷口，便要緩一緩，要養一養。

而懷里這個人，能聽到他心口的撲撲跳，能覺到他膛的溫暖，也許傷口會不那麼疼一些。

良久，他輕聲道：“目前有三只手，我們已經拽下來了。”

晏三合聲音發悶：“第一只，鄭喚堂的腸子是別人拉出來的。”

謝知非：“第二只，大火是在那對母被割之后，換句話說，是整個鄭府被屠之后。”

晏三合：“第三只，錢江死因謎。”

謝知非用下蹭蹭的腦袋：“下一步，我們怎麼做？”

晏三合心里早就盤算好了。

“第一步，開棺驗尸錢江，看看他到底是怎麼死的？如果死于非命，那就能確定他參與了鄭家的案子，并因此喪命。”

謝知非：“第二步？”

晏三合：“找出這十年來，有多參與這樁事的員，是沒有任何緣由就突然死亡的。”

謝知非：“有沒有第三步？”

“有，也是最后一步。”

晏三合抬眸看著他：“找出那塊牛皮和半塊象牙腰牌真正的制造者。”

一巨大的喜悅從謝知非的心頭升起。

這最后一步，簡直就是絕殺。

只要找出這兩個證是假的，那麼吳關月父子就能洗清嫌疑，由此可以證明，鄭家的案子的確是冤案。

就不知道進行到了這一步，三大營的戰馬會不會緩解一些。

……

別院。

書房。

一道聲音橫出來。

“什麼，開棺驗尸？”

忙了一晚上回來，累到腰酸背疼，突然聽到這個消息，小裴爺的手指都發涼了。

薅一下頭發，他咽了口口水，問晏三合。

“你打算什麼時候手？”

謝知非：“我已經讓人去打聽錢江葬在哪里。如果順利的話，明天午后就有消息。”

晏三合：“那就晚上手。”

裴笑腳趾都開始發涼，“開棺容易，誰驗尸？”

晏三合：“你爹！”

啪嗒！

裴笑手里的茶盅掉落在地上，碎渣渣。

謝知非走過去，掏出帕子幫他了額頭的冷汗：“不用你出面，晏三合親自去請，你爹一定會同意的。”

“不是……”

裴笑嚨滾幾番，“你們怎麼會想到我爹的？他只會替活人看病，不會給死人……”

晏三合把一白一青兩個瓷瓶放在桌上，言外之意是你爹可是連毒藥都能研究出來的人。

裴笑聲音頓止。

爹啊！

兒子不孝！

這時，晏三合開口：“朱青。”

朱青：“晏姑娘。”

晏三合：“如果確定是明天開棺驗尸，你和丁一、黃芪辛苦一下，把該備的東西備全了。”

朱青的臉難得的有些發沉。

挖墳開棺不是什麼難事，他們三個也不是沒干過，難的是這一回師出無名。

“晏姑娘，要不要跟錢家打個招呼，萬一……”

“沒有萬一。”

晏三合目看向李不言：“明天，你以我的名義，去請一下朱遠墨，讓他明天晚上跟著我們一道去。”

“對，對，對！”

裴笑回神：“是得把他請著，讓他幫我們測一測兇吉。”

晏三合：“讓他跟著不是為了測兇吉，錢家那邊如果發現了，可以用他來當個幌子，畢竟前欽天監監主的話，連皇帝都深信不疑。”

裴笑：“……”

朱大哥，對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