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夜。

裴寓臉白得有些嚇人。

他做夢都沒有想到，自己堂堂一太醫，竟然還能淪落到挖人祖墳的一天。

作孽啊！

朱遠墨很淡定，背著手繞著墳塋轉了幾圈，趁機點評了一下這里的風水。

李不言在墳邊舉著一只白燈籠，替下面的三個人照亮。

可能是挖墳掘墓的事干多了，連膽子最小的黃芪，神都很淡定，還沖他家主子玩笑道：

“爺，我打聽過了，黑驢蹄子功效不好，真要炸尸了，還是狗管用。”

他家爺沒搭理，心思都在那只燈籠的手上。

這丫頭傷才愈合，長時間提著一只燈籠手會酸的，我得去幫提一提。

要命的是親爹在。

這一幫，以親爹的狐貍子肯定能看出點名堂來，要不要這麼冒險呢？

裴笑咬咬牙。

算了，還是做他的不孝子吧。

他走到李不言邊上，一把奪過手里的燈籠，“你到邊上歇著去，這里我來。”

李不言抱臂打量他，半晌，笑了。

這人兩條在抖，明明怕得要死，還敢湊上來。

“笑什麼？”

裴笑故意把臉板給他親爹看，“大半夜的，別在人家墳地笑得這麼瘆人，邊兒去。”

話落，棺材那頭傳來咔噠一聲。

裴笑手上的燈籠一晃，兩條像打了子似的，抖得更厲害了。

“一、二、三。”

李不言在心里默念完三個數字，發現裴笑不僅沒躲到后，還穩穩的站住了。

喲，有長進啊！

這時，只聽朱青喊：“三爺，挖到了。”

“打開。”

朱青他們三人一對眼，手上一使勁，棺材板一下子掀開來。

所有人都湊過去。

謝知非：“明亭，燈。”

裴笑在心里念了一聲“阿彌陀佛”，把燈湊過去。

裴寓捂住鼻子湊上去一看。

我的天。

想吐！

這是一高度腐爛的尸，爛得幾乎就剩下一副骨架子，只是有幾地方，還有腐粘在上面。

裴寓拿過兒子手里的燈，靠近尸，視線從頭到腳一寸一寸的挪，最后落在嚨那。

他把燈遞到朱青手上，從懷里掏出銀針，一點一點撥開粘在骨上面的腐。

他撥得很慢，很細心。

片刻后，骨整個出來，在偏下的位置，有一個黑點。

而這時，他手中的銀針也慢慢變了黑。

裴寓用手指了指那黑點，又把針放到燈籠前，讓所有人都能看清楚。

“銀針沾了腐變黑，骨有黑點，得了，這位兄臺還真是被人毒死的。”

晏三合：“裴太醫，這是什麼毒？”

“晏姑娘。”

裴寓嘆氣：“這世上的毒啊，九千九百九十九種都不止，我也不過是略懂一些皮而已，這人中的什麼毒，我還真說不上來。”

李不言話：“他舌頭發黑啊。”

裴寓從墳里爬上來，幽幽看了眼李不言。

“李姑娘，舌頭發黑可不止中毒和惡癥這兩樣，胃腸燥熱，熱蘊，熱盛，虛，真虧損都會讓舌頭發黑。

退一萬步說，他要是臨睡前喝了一盞藥，那藥里有黑的藥材，也容易舌頭發黑。”

李不言：“……”難怪錢家人當時沒有報。

裴寓又把手里的銀針給晏三合再看一眼，“我只能確定，這人肯定是被人害死的。”

確定了就好。

晏三合：“朱青，把棺材蓋上，恢復原樣。”

“等下！”

小裴爺從懷里掏出幾張紙，著鼻子放進棺材里。

朱青：“小裴爺，這是什麼？”

“往生經，替咱們消消業，也送他一程。”

說完，裴笑嫌棄的擺擺手，示意朱青他們趕把棺材合上，一轉，發現李不言笑瞇瞇地看著他，目帶著一些探究。

裴笑臉騰的一下燒起來，趕別過頭，思考了一會，得出個結論：這丫頭還是笑起來，更讓他安心。

“朱遠墨。”

這時，晏三合開口：“我記得府上二小姐的婆家是項家，項家木工世家，在工部任職？”

朱遠墨：“晏姑娘記得沒錯。”

晏三合：“你二妹夫項延瑞，我想見見。”

見他？

朱遠墨臉有些為難：“晏姑娘，我二妹夫這個人比較木訥，不太愿意見陌生人。”

晏三合不說話，目淡淡地看著他。

朱遠墨立刻改口道：“，三天一定讓你見著人。”

墳好挖，棺材好開，恢復起來卻是難，三人弄了大半個時辰，才恢復了原樣。

朱青把鏟子往地上一豎，“三爺，你帶裴太醫、朱大爺他們先走，我在這里留一夜，等天亮了把墳修修再回來。”

修修是為了不讓人看出來。

謝知非不放心他一個人，“讓丁一和你一道。”

朱青搖頭：“爺，我一個人能行。”

謝知非深目看他一眼后點點頭，手扶住裴寓：“叔，咱們下山吧！”

裴寓：“下山。”

一行人往山下走，晏三合走出幾步，回頭向后看去。

后，朱青彎腰在墳前忙碌，他大半個子在黑暗中，只有半張臉因為燈籠的原因，顯得廓很深。

有機會要找謝知非問一問朱青這家伙的出。

悶葫蘆一個，卻事事妥帖，還能分辨出馬是病了，還是傷心了，怕是不簡單哩。

……

回到別院，已是四更。

所有人沐浴更，洗去一的尸味，才疲倦睡。

這一覺，謝知非睡得很不踏實，海棠院里的過往斷斷續續的浮現在他腦海。

一會是爹教他習武；

一會是娘給他；

一會是淮右纏著他去爬樹。

迷糊中，他看到娘著腳，一步一步走進淮右的房間，頓時一個激靈，睜開了眼睛。

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最想。

謝知非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下床給自己倒了盅冷茶。

喝完，再無睡意，披了件裳去院里。

院墻外，還有一點亮，應該是從書房里出來的。

他想了想，翻躍上墻頭，又輕輕落下，踮著腳尖走到書房外。

窗戶半掩著。

燈下，晏三合正提筆在紙上寫著什麼。

寫完，手指在紙上點了幾下，自言自語道：

“娘腳底的臟是一疑點，來我房里陪我睡覺，一定是穿鞋來的，腳底不應該臟。”

毫無征兆的一句話，讓謝知非如遭雷劈，整個人都僵住了。

，記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