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薇一口喝盡杯中涼水，燥意總算去了些：“阿姝姐姐，先生在嗎？”

“慌慌張張的，這可不像你啊。”廖舉人搖著扇子走出來，眼里帶了些謔笑。

“事關一家老小的吃飯問題，怎能不慌呢？”田薇三言兩語將事經過說完，行禮道：“求先生幫我支支招。”

廖舉人斂了笑容，指著竹椅：“你坐下，聽我與你細說。”

“今上無子，便從宗室之中挑選了幾位子弟養在宮中，大的年齡和阿璟差不多，小的更小，都是孩子。

你這些瓷像，別說小孩子喜歡，便是大人也是喜歡的，那些后宮娘娘們大約都會喜歡。

再不濟，留下來賞給朝臣家眷也是很好的，所以你這擔心是很有道理的。”

田薇聽廖舉人不疾不徐地說著，強迫自己靜下心來，細細地聽著。

“如今但凡貢瓷一事，都由修司管著，再往下就是監窯掌著實權了，他們說什麼，窯戶不能不聽。

修司也分派系，邵為忠生死不明多年，他那一系很快就要撐不住了，如今是劉祿掌著這權，所以才會有吳錦和楊監窯之間的爭斗。

你可知道每年市舶司的收有多？整整兩百萬兩白銀！占了全國稅收的十分之一！中間瓷又占了很大的比重。

所以啊，若是能有一個好窯場，再能做出極好的瓷，頂著貢瓷的名頭通過明州港銷往海外，每年能掙很多錢。”

廖舉人以木為筆，在地上畫給田薇看：“往北是高麗和扶桑，若往西南下到廣州，再往西去是西天諸國，又往西又是大食諸國。

那些地方多的是寶貨，走一趟再回來，獲利百倍！倘若有好窯場能出好瓷，又在市舶司占了人能避過分納稅，能掙多錢？”

田薇不能回答，但是想想也很嚇人了。

所以，前世的時候，那些人才不余力地搶奪田家的貢瓷資格和窯場嗎？

那麼，在這樣的況下，邵璟究竟是怎麼才把田家的窯場奪回來并守住的？

朝廷的賦稅那麼重，他又是通過什麼辦法，在短短十年一躍為越州首富的？

殺死他們的那些人，究竟又是些什麼人？

能把生意做得風生水起，靠的可不止是運氣，更重要的是能力和手段。

所以為的那個溫厚善良的邵璟，真的只是看到的那一面嗎？

田薇不敢細想。

廖舉人見臉發白，以為被嚇住了，就扔了樹枝緩了神，溫聲道：“你也別怕，我和你說這些，只是想讓你的目看得更長遠更寬廣。并不是說，災難立刻就要降臨了。”

田薇喃喃地道：“有財富，還得有本事才能守得住，不然災禍很快就要降臨了。”

他們家的遭遇，就是最好的例子。

“阿爹！”廖姝將田薇摟在懷中，生氣地怨怪廖舉人：“阿薇還是個小孩子呢，你怎麼嚇唬！”

廖舉人道：“看你一驚一乍的，阿薇可沒你那麼弱。”

“……”廖姝無端被攻擊，氣得噘了：“我才不弱！”

廖舉人沒有理廖姝，只問田薇：“想明白了嗎？”

田薇眼睛：“想明白了，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就算沒有吳錦，也還是會有其他人。”

“對。謝良既然說他爹能幫你們，就先讓他試試好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無需害怕。”

廖舉人道：“你爹就是太過固執了，若他能有謝璜一半的機靈，你家也不會這樣艱難，不過我喜歡，和我一個子啊。”

廖姝道：“那不是機靈吧？那是投機取巧臉皮厚。”

“刻薄！”廖舉人道：“我雖與他不是一路人，卻不能不承認，他比你田伯父會謀生。且，以我看他也不是一無是，他不是一直在鉆研瓷麼？只是沒有阿薇聰明運氣好罷了。”

這評價是很客觀了。

“我也不是聰明。”田薇謙虛，的運氣倒是真的不錯。

不然也沒見誰有這運氣，死了還能重新來一次，打白師傅，再順利拜廖舉人為師，順順利利學到這麼多本事。

廖舉人道：“看你怎麼看待聰明這回事了，人有小聰明很容易，要大聰明就很難。所謂的大聰明，就是智慧。”

田薇立刻拍了他一記馬屁：“先生就是大聰明！”

廖舉人笑看一眼：“你也有點兒大聰明。”

廖姝嘲笑他們：“這互相吹捧！”

和廖舉人談過后，田薇的心靜了下來。

以現在的力量，能做到目前這個況已是最好，更往上一層的，夠不著，總是憂愁無濟于事，只能步步為營。

田父直到夜里才回來，卻是被謝大老爺扶回來的。

謝氏看田父醉得不輕，不得嗔怪：“怎麼就喝了這個樣子！大哥也不勸著他些！”

謝大老爺苦笑道：“你是不知道今天的況，劍拔弩張的，不能不喝，妹夫心眼又實在，不懂得裝醉倒酒，我怎麼辦？”

田薇忙道：“娘，你去照顧阿爹，我來招待舅父。”

謝氏顧不得別的，忙著讓老張和阿斗把田父扶進去，又安排吳廚娘端醒酒湯。

田薇請謝大老爺座：“我給您端一碗醒酒湯來吧。”

謝大老爺的眼睛紅通通的，困倦地了臉，道：“我也喝得不，吳錦不是個東西。”

田薇沒接話，奉上醒酒湯就在一旁立著：“您今夜還回去嗎？我讓人給您安排客房？”

謝大老爺喝了醒酒湯才道：“要回去的，我家里也有很多是呢，你二哥和阿璟呢？”

田薇道：“廖先生安排他們出去辦事了。”

謝大老爺懷疑地看一眼，沒有再追問：“你和你娘說，準備二百兩銀子，明日一早就給吳錦送過去，他答應不把那些瓷像送去宮里了。”

二百兩銀子？

田薇深吸一口氣，獅子大開口啊。

謝大老爺道：“要是你們手頭，我那里有，我先安排了送過去，有了再還我。還有，我不知道你們和楊監窯的關系如何，如果需要，他那里也是要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