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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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 晏斯時去接人。
聯系上才知三人已不在會展中心。
會展中心附近有條老街,觀展之后,夏漓就帶著兩位老人逛街去了。
那周圍路狹人多, 晏斯時將車停得稍遠些, 步行過去。
老街口砌了球形石墩分阻機車,晏斯時在道旁的梧桐樹下等人, 沒多時便從人流中尋得三人影。
戴樹芳懷里抱一束花, 從石墩間的間隙走出來,夏漓隨其后。
晏斯時走上前去, 看戴樹芳懷里的花。
黃調花束, 一眼瞧去有黃玫瑰和洋甘,拿雪白霧面紙包著,很有春日氣息。
晏斯時問:“外公送您的?”
“那他算是開竅了。”戴樹芳笑說, “剛剛逛街路過一家花店, 小夏送的。”
晏斯時順勢將目投向夏漓。作休閑打扮, 穿帆布鞋,背一只帆布包,頭發扎了起來,似學生模樣。
也有花,不過就一支,黃郁金香,斜-在帆布包里,孤零零的, 品相也一般,看著像是花店賣不出去, 搭送的贈品。
步行至停車場的途中, 晏斯時問外婆逛得怎麼樣。
戴樹芳說:“幸虧今天麻煩了小夏過來給我做導游, 展上那些新機,作指示全是英文,要沒個翻譯還真弄不懂。小夏是真耐心,陪了我大半天,那鞋子還打腳,后跟都磨起水泡了。”
晏斯時立即頓步,轉頭,垂眼看去。
夏漓腳上那帆布鞋,確實是出了名的會磨腳的那個品牌。
夏漓原本稍稍落后半步。
晏斯時這時停步,戴樹芳和霍濟衷也都跟著停了下來。
夏漓頓時不自在,看一眼晏斯時,小聲說:“沒事,過創可的。”
那目在鞋上歇停了數秒鐘才收回。
車泊在前方路邊劃分出的停車位,晏斯時率先拉開了副駕車門。
霍濟衷將要上去,戴樹芳一把擭住他的手臂,“小夏坐前面。”
霍濟衷有些莫名:“你不跟小夏投契嗎,你倆坐后面聊聊天也不無聊。”
戴樹芳瞪他一眼,“小夏腳痛,坐前面位置寬敞。”
車往預定的餐廳開去。
逛了半天,到底有些勞心費神,上車以后兩位老人便不怎麼說話了,都闔眼小憩。
車窗半開,外頭天將暝,空氣里有花木扶疏的霧氣。
這寂靜讓晏斯時和夏漓都沒作聲,怕打攪后座兩位老人休息。
吃飯時氣氛和樂。
大抵是這半日相,夏漓是真投了戴樹芳的緣。晏斯時印象中不怎麼關心他人私事的外婆,這時候竟問起了夏漓家里的事。
“我聽羅衛國說,你父親跟他是老鄉?”
“是的。”
“你父親還在我們廠里工作嗎?哪個廠?”
“已經不在了,戴老師。他現在在一個居民小區做保安。”
“那你母親呢?”
“在托輔機構做燒飯阿姨。”
“哦。”戴樹芳了然地點點頭,看向霍濟衷,說道:“其實可以他們再回咱們廠里工作。”
夏漓憑戴樹芳的這幾句話,猜測多半知道夏建的事。
那事已經過去很久了,可仍有兩分難以消化的尷尬,“勞您費心了戴老師,我爸媽現在工作穩定的,上班的地方離家也近。”
戴樹芳說:“那到時候倘有什麼幫得上忙的地方,小夏你盡管開口。找小晏也行,直接給我打電話也行。”
夏漓笑著應下。
吃完飯,晏斯時先送戴樹芳和霍濟衷回桃月里,那兒離餐廳近。
車停在巷口,晏斯時讓夏漓坐在車上稍等會兒,他將人送進去就回來。
說著,抬手輕輕一擲,“幫我保管。”
夏漓條件反手去接。
是他的車鑰匙。
夜里,那巷子顯得更幽深曲折些。
配合兩位老人的步幅,晏斯時走得很慢。
戴樹芳懷里仍舊抱著夏漓送的那束花,“小晏,你回國以后跟陶詩悅聯系過嗎?”
“前一陣加了微信。”
“沒見過面?”
“沒有。”
“跟其他高中同學呢?見過面嗎?”
晏斯時也說沒有。
戴樹芳笑瞇瞇地看著晏斯時,似是得出了什麼結論,卻不點破,只說:“我是覺得你比上回見,要開朗許多。”
晏斯時未置可否。
“孟醫生那邊,去見過嗎?”
晏斯時說:“有時候會。”
他們說話間,已到了桃月里的門口。
戴樹芳就站在門前,看向晏斯時,“我知道,小晏你這回回國發展,多半都是為了我。我這回復查的結果,你也看到了。你外公也算健朗,我們兩個不需要你太多心,我們只希,你多替自己心心。”
戴樹芳轉頭,看了看桃月里的門牌號,手溫地了門框,聲音也低兩分,“你一直是個懂得自省的好孩子。這話我說過無數遍了,小晏,你媽媽的事,不是你的錯。我希遲早有一天,你能聽得進去這句話。”
說罷,悵惘地嘆了聲氣。
晏斯時只是垂眼沉默。
戴樹芳笑笑,抬手去撳門鈴, “快回去吧,別小夏等得太久。”
片刻,住家的阿姨過來開了門。
晏斯時二老早些休息,目送他們進了門,將要轉時,又想起什麼,喚住了阿姨的腳步,幫忙拿樣東西。
巷口,車打著雙閃燈。
夏漓坐在位上,手里著那枚車鑰匙,明明放儲格即可,卻似真在執行“保管”的命令,一刻也沒放下過。
沒等多久,看見巷子里晏斯時走出來了。
到了車旁,他沒繞去駕駛座,反而拉開了副駕駛座的車門。
夏漓這才看見,他手里拿著一只深藍的無紡布袋。
袋子解開,里面是雙一次拖鞋。
晏斯時將拖鞋放到腳邊的黑腳墊上,說:“路上一定堵車,開回去很久。你換拖鞋腳舒服點。”
夏漓愣了下,只覺得寵若驚,“沒事,了創可的,真的還好。”
晏斯時微微躬,臂,作勢要去握的腳踝,“那我幫你?”
那聲音清冷而微沉,不帶一人遐想的曖昧。
正如他的格,做任何事都是干脆且磊落的。
而一瞬慌得幾乎語無倫次,“不……我,我自己來吧。”
說完,迅速蹬掉了腳上的帆布鞋,也不敢抬頭,低著眼,去找那雙拖鞋套上了。
晏斯時頓了一瞬,因為瞧見頭發扎起出的耳朵,那白皙小巧的耳垂,一霎變得通紅,薄紅的皮一就會破似的。
他不自然地別過了視線。
上車,夏漓遞過了車鑰匙。
晏斯時接過。
拿得久了,那金屬的按鍵部分,都有些溫熱。
車子啟,匯夜。
晏斯時說:“今天謝謝你。”
夏漓搖頭,“你上回才說不要跟你客氣,那對我也是這樣。能幫上你的忙我很高興,我覺最近都是我在給你添麻煩。”
“那不添麻煩。”
那什麼呢?
總覺得這話該有后半截,晏斯時卻不說了,讓一瞬的心像是瞥見一個線頭粘在了絨的服上,拈了半晌卻莫名給拈丟了。
不踏實的意猶未盡。
夏漓手臂撐窗胡思想,直到晏斯時出聲,回神。
“怎麼想到送我外婆花?”
“我們在街上恰好見有個男生當街給朋友送花,戴老師就埋怨你外公,說上個月生日,連花都沒收到一束。明明知道現在練習打字不方便,還要送那麼沉甸甸的寶石鐲子,戴著做事都不利索。”夏漓笑著說道,“那時候走累了,我安排他們到咖啡館歇腳,旁邊就是花店,就隨便買了一束送給。”
戴樹芳生日,晏斯時送的是最喜歡的紅茶茶葉。
夏漓這樣一說,他也不自覺自省,當時應當再配一束鮮花。
好似,照顧人的心是夏漓的一種天賦。
這種天賦無所謂討好或是諂,因為于似乎不過是舉手之勞。
但得照顧的人,卻能得片刻藉,或是整日的好心。
也不怪相半天,戴樹芳就這樣喜歡。
的確是一個招人喜歡的孩子。
“那你的那一支誰送的?”晏斯時問。
“花店。”
果然。
四月的晚風吹得人神思懶倦,夏漓連打了幾個呵欠。
坐副駕駛的人應當陪聊,這是的禮儀,但今天半天走了十五公里多的路,一個疏于鍛煉的社畜,此刻很有些電池耗盡之。
又打了一個呵欠,手指揩去眼角的眼淚,“抱歉,我想睡一下。”
聲音也疲下去。
晏斯時說:“睡吧。到了你。”
夏漓睜眼時,車廂里一片闃靜。
駕駛座那邊窗戶開著,晚風疏疏吹進來,輕卷著煙霧,昏暗里一點火星,來自于晏斯時的指間。
他比這空氣更沉默,夜中側臉的廓似靜嶺起伏,目蟄伏于黑暗,清冷的,遙遠的。
夏漓怔怔地看著他,沒出聲。
那煙他拿在手里,幾乎沒怎麼。
在這項不良嗜好面前,他并不是個老手。
可能有點像是有些人心不好便習慣買醉,香煙此刻發揮了酒的作用。
無聲地窺探還是被發現。
那煙燒到了一半,晏斯時手臂回收,往滅煙里輕摁時,倏然轉頭。
夏漓只來得及閉眼,但睫了幾下。
“醒了?”
“嗯……”夏漓不好再裝睡,睜眼,“怎麼沒我?”
“看你睡得很。”
夏漓摁亮了手機屏幕,看一眼時間,據此推算,他至等了半個小時。
心里泛起一種像是手指抓過桃的覺,那樣很細碎又不致命的,洗過了也有覺殘留。
“你心不好麼?”
“不是。”
“那就是等我等得太無聊了。”夏漓笑說。
晏斯時怕誤會,解釋道,“在想一些事。”
想什麼,夏漓不好再問。
那煙滅掉了,狹小空間里殘余的煙草氣息,片刻后也消失殆盡。
晏斯時將車啟,往夏漓所在小區駛去。
他換擋時,夏漓目瞥去一眼,看見自己送給他的打火機,“這個生日禮你還喜歡麼?”
“當然。”
簡單兩個字,卻有心洗過一遭的輕快。
晏斯時看,幾分斟酌著問道:“五一有什麼安排?留在北城,還是……”
夏漓回神道:“可能得回楚城一趟——你外公外婆什麼時候回去。”
晏斯時明白的意思,是想倘若他們也五一回去,可以同行。
“他們下周就走了。”
夏漓點點頭。
晏斯時說:“在楚城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可以聯系他們,不必客氣。”
“好。”
夏漓知道,不到萬不得已,不會的。
最最不愿意消耗與晏斯時相關的人。
這晚洗澡,創可揭下來,腳跟的磨傷沾了水,有幾分疼。
之后幾日傷口開始愈合。
總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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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樹芳和霍濟衷小住半個月便回楚城了。
隨其后的五一假期,夏漓回家一趟。
楚城沒有飛機場,也尚未通高鐵。從臨市下高鐵,再轉大,抵達時已經是下午了。
姜虹和夏建盼得熱切,早早等在路邊,待夏漓下了出租車,搶著去拿行李。
邊往回走邊寒暄,聽說夏漓中午只在高鐵上吃了個面包,姜虹忙說:“飯一直熱著的,湯也都燉好了,你休息一會兒,我炒個小菜就能吃飯。”
“你們吃過了嗎?”
“吃過了。”
到家,夏漓先去了趟洗手間,洗了一把臉再出來。
回舊沙發上坐下,看見茶幾上有張傳單,夏漓隨手拿起來。
那是張樓盤宣傳廣告,上面列出的戶型普遍100來平米,均價3500元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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