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哥沒有等到那一天。

三個月后，他在一次押鏢的路上，被上百個山匪圍住，一劍穿心而死。

沒有人知道，七哥死的前一天，去七嫂房里說話，看到七嫂新做了一件花裳，那裳真漂亮啊，上面繡的都是花。

七嫂見眼神挪不開，就慫恿試著穿了一下，還把的人皮面拿了下來。

看到鏡子里的自己，得不樣兒，夜里做夢都笑醒了。

算命的沒有瞎說，如果是個子，韓家人必有之災。

七哥死了。

是害死的，留下了七嫂和剛滿三歲的小侄兒。

親自把他背回了家，放在門板上，替他把上的漬一點一點干凈，換上了干凈的裳。

爹中年喪子，悲痛絕，堡中的事也不大管，象就是在那時候埋下的。

本該一刀殺了自己，可七嫂說，如果你死了，我們孤兒寡母的能依靠誰？

沒敢死。

押鏢的人，每出一趟鏢之前，都會給家里人留下話。

七哥那天的話，和從前并無兩樣——

十二，家里就給你了，好好照看著，哥很快就能回來。

沒能等到七哥回來；

把自己變了七哥。

照顧七嫂和小侄兒，為爹的左臂右膀，最后在爹死后為新一任的韓家當家人。

早已經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男人，還是人，人皮面下的那張臉，連一眼都不想看到。

每看一眼，都是在提醒：你是個罪人。

一晃三年，韓家在手下蒸蒸日上；

每年除夕祭祀，看著七哥的牌位，都會在心里說一句：七哥，別擔心啊，我不難。

但二十二歲的高齡，在外人眼里總要家立業，不了家，只能躲一時，是一時。

“實在不行，就娶我吧，至于孩子……”

李不言想了想，“反正你家侄兒慢慢大了，將來韓家的家業總是要到他手上的，你就說我不能生養，也能糊弄過去。”

韓煦看一眼：“剛剛在飯桌上，小裴爺看你的眼神不一般。”

李不言哼哼：“就數你眼尖。”

“剛剛你們走后，裴家的管事來了。”

晏三合：“裴家幫小裴爺相中了一門親事。”

李不言挑起一邊的眉：“晏三合，你這是打算做婆了？”

“不是，我只是告訴你一聲。”

“不用告訴。”

李不言聲音倏地沉下來。

“人生苦短，什麼都能委屈，唯有心不能委屈。若有一天，裴笑能讓我朝也想，暮也想，我什麼都不會管的，只會將他抓在手心。”

“這話漂亮！”

韓煦千年難得眼中出一點笑，“晏三合，這一局，你輸了。”

晏三合：“……”

小裴爺，我也只能幫你到這里。

……

韓煦的到來，讓別院氣氛除了低沉外，還多了一微妙。

微妙在他和李不言的關系上。

李不言散步，他跟在屁后面；李不言練武，他在一旁喂招；李不言下廚，他就在灶堂里添火。

主打一個陪伴。

而李不言在韓煦面前，也常常流出一副小人的神。

小裴爺眼可見的沉默下來。

他常常一不地站在自己的院子里，聽著一墻之隔的熱鬧，一站就是半天。

謝知非不敢看他眼底的緒，只默默的準備了幾壇好酒，隨時陪他一醉方休。

哪知等了幾天，沒有等來裴笑的買醉，倒等來他一句——

鄭家的事不能就這麼僵著，你去和晏三合說說，想辦法設個局吧，把殺手捉住。

謝知非看著他微尖的下，無聲點點頭。

但是設局哪是那麼容易的，晏三合和謝知非在書房里研究了好幾天，都沒想出個法子來。

別院陷絕境的同時，上至兵部，下至三大營所有將軍戰士，個個焦頭爛額。

戰馬是什麼？

和糧食一樣，都是國本啊。

步六著急上火，舌頭角都潰爛了。

按先帝的布局，這會他應該領兵，北上攻打韃靼。

現在遲遲不了，戰機延誤是小事，萬一被韃靼窺見了真相，后果當真無法想象。

太子趙亦時一連三天，被新帝到書房里問話。

最嚴重的一回，怒火沖天的新帝直接將奏章砸了過去。

奏章的封頁劃過眼角，留下一道長長的紅印，初夏的天，趙亦時的心一點一點冷下來，冷得僵徹骨。

沒有人會想到，此刻的道上，有人風雨兼程，歸心似箭，已經一連跑死了三匹馬。

更沒有人能料到，隨著他的回歸，四九城再無寧日。

……

太康元年，四月二十八。

五更不到。

別院的門“砰砰砰”敲響。

門外的朱青等了一會，見遲遲沒有人開門，索一個躍，翻過高墻，直奔宅而去。

片刻后，所有在睡夢里的人，聽到一聲大喊：

“晏姑娘，三爺，小裴爺，我回來了，事有眉目了。”

廂房里的燈倏地亮起來，李不言提著燈籠走出來，第一眼，竟沒認出面前人是朱青。

只見他胡子邋遢，上全是被風吹裂的口子，裳破破爛爛，整個人像是從土里鉆出來的。

“我這就給你弄熱水、弄吃的去。”

“李姑娘別忙，給我喝口水就行了。”

一開口，朱青的嗓子都是啞的，“事急，我必須立刻和晏姑娘說。”

“我在呢。”

晏三合披走出來，“不言，把書房的燈點上，燒水煮茶，讓湯圓去廚房弄點吃的。”

剛說完，謝知非和裴笑一前一后飛奔而來，后面跟著相互攙扶的丁一和黃芪。

謝知非一看朱青的樣兒，心疼的不行，手輕輕上了他的后頸，“辛苦了。”

朱青瞄了瞄丁一、黃芪，就知道他不在的這段時間，一定是發生了很多事。

“爺，咱們說正事吧。”

“走！”

……

進到書房，朱青來不及等水開，直接拿起茶壺里隔了夜的冷茶，猛灌了幾口。

放下茶壺，他從懷里掏出一枚玉扳指，往書案上一放。

所有人一臉遲疑。

謝知非：“這扳指怎麼了？”

朱青：“三爺，晏姑娘，你們仔細看這扳指上的雕花。”

謝知非拿起扳指，看了幾眼，沒看出什麼名堂來，趕遞給晏三合。

晏三合只覺得這上面的雕花很眼，卻一時記不起來在哪里看過的，不由抬頭去看朱青。

“晏姑娘忘了，北倉河。”

北倉河？

晏三合忽然變了臉：“這上面雕的是木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