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朕來看你，是因為朕想知道，一個飽讀聖賢之書的天子門生，是怎麼變這樣的。」

杜荊怔了一下。

葉傾懷仍然平靜地看著杜荊，杜荊卻能覺到年皇帝的眼中似乎有一種炙熱的芒，那目落在他上，讓他到一無遁形的力。

那是杜荊不敢直面的目。

他下意識移開了目，不再看葉傾懷。

「朕看過你的履歷。雖是庶子，但出盛京名門世家。二十五歲舉孝廉進了貢院，二十八歲進太清閣供職，三十四歲調至刑部任主事，三十六歲升任刑部侍郎，四十歲升任刑部尚書。一直在京中任職，沒有過貶謫，可以說是十分順遂的履歷。」

葉傾懷平靜地陳述完，停了一停，問道：「朕很好奇，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頓了頓，似乎在思索一個合適的措辭，最後蹙了蹙眉，道，「……藐視律法的。」

默了一下，又補充道：「又是為什麼。」

聽到葉傾懷的問題，杜荊無奈一笑，道：「陛下問出這樣的問題，說明陛下對朝政還不夠了解。我朝刑律共四百六十條，四百六十條都是統述。如何定、如何量刑都是有範圍的。在實案中，如何判和執行，其實在於如何解釋這些律例。」

「法不嚴則不治，法過嚴則傷善。律法如此建立，其初衷是為了兼顧與理，但同時，也賦予了執行者巨大的權力。而權力，會帶來考驗。」杜荊似乎想到了什麼，神黯了黯，「為你量定製的、無孔不的考驗。」

杜荊看向葉傾懷，他的眼中彷佛倒映著數十年的場風雲和滄海桑田。

「很多人嘲笑罪臣，說罪臣是靠人平步青雲，是小人得志。可當年貢院論學，拜朝時，罪臣也曾是意氣風發的年郎，心中做著救國救民的大夢。」

他說著，發自心地笑了。他的眼中，星燦爛。

一瞬間，葉傾懷好像突然明白了，為什麼當年他是京中貴們爭相追逐的京城四公子之首。

杜荊長長嘆了口氣，像是把他這一生都嘆盡了。

「可惜，宦海沉浮，誰不是不由己。」

他眼中的芒，也如同他這如夢似幻的一生般，墜落了。

——

陳遠思的病一直沒有好轉。

縱然陳連在中秋時回家省了一次親，也不見效。

閣和戶部作了一團。

顧世海全然沒有與陳遠思和解的意思。葉傾懷也一直著倉場的案子沒有置。

這樣下去終究不是辦法。葉傾懷已經開始在戶部和太清閣中尋覓有能力管制戶部的人了。

在這焦頭爛額之際，一天早朝後，何青長突然宮單獨求見了葉傾懷。

他帶來的並不是什麼好消息。

他帶來了允州的戰報。

大景的軍隊中又發現了瘟疫。

癥狀看起來和之前烏石關中的瘟疫十分相似，都是四肢無力高熱不退，而且傳染得很快。

戰報中雖說染的人還不多，而且已經封鎖控制住了，但葉傾懷還是到不安。

距離顧海率軍出征已有三個多月，兩軍對壘的時間眼看便要到顧海當初立下軍令狀時所說的三個月了。

但從前線的戰報來看，大景的軍隊在這場戰爭中並沒有佔據什麼上風。

這對於以速戰速決為戰略目標的大景軍隊來說，是很不利的。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戰事拖得越久，對大景越不利。

「何卿，你給朕個底，這場仗，我們有幾贏面？」葉傾懷道。

何青長愣了一下，哪有人這麼直接問的。

他沉了一下，道：「陛下，戰事有很多變數，難以一概而論。就我軍目前的況來看，有幾個不利之。其一，久攻不下，加上瘟疫，現在軍心不穩。其二，我們一直以為北狄是蠻夷，沒有戰只懂蠻沖，但從目前的報來看，他們不僅很有戰，而且戰很功，完全牽制住了我軍。其三……」

何青長頓了頓，他的神沉了下來。看得出來，這才是他最擔心的地方。

「再過兩個多月就要冬了，白水河會結凍。到時候，北狄就算不會造船，也能從冰面直接南下。更重要的是，北狄在寒冬中的戰鬥力比我軍強很多。」

葉傾懷心裏也是咯噔一下。

雖然沒有去過北狄，但在書上學到過。北狄大部分區域都是草原，每年到了九十月，草原上便開始下雪，冬天雪厚的時候足有半人多厚。因此北狄人生得格外高大魁梧，連北狄的馬都比其他地方的馬種要高出一頭。因為高大魁梧的種更耐寒，更容易生存下來。

允州的冬天也很冷。

而大景的軍隊中，有一半都是從盛京調撥過去的。

盛京相比起允州，可稱得上是溫暖的南方了。

這些人在嚴寒中作戰的經驗自然是比不上北狄人的。

「先前顧將軍開拔時，立誓三個月克平北狄，也是有這方面的考慮。」何青長補充道。

葉傾懷陷了沉默，想起彼時還曾算計過該怎麼利用顧海的軍令狀拿掉他的京畿衛長史。

如今，他立下的軍令狀沒有完，葉傾懷確實是有理由將他這個京畿衛長史換人了。

但是眼下，卻顧不上這些。

因為如果戰事再拖下去，糧倉里的兵糧就要先告急了。

顯然，此戰如此難打，不僅出乎葉傾懷的預料，更是出乎顧世海和何青長的預料。

他們本以為，這只是一次能夠輕易立功的戰事。

沒有人把北狄放在眼裏。

畢竟他們也不是第一次來犯了，每次鬧騰一番，不過是為大景的史冊上多添一名軍功赫赫的將軍罷了。

但這次，他們似乎突然變得難纏了。

「朕記得，大軍從京中開拔的時候，你曾和朕說過，只要糧草到位，我軍應能馬到功，快速結束這場戰鬥。是哪裏出了問題？」葉傾懷問道。

何青長微微蹙了蹙眉，道：「因為北狄換了一個軍師，名圖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