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筠最終被裴鉞連哄帶騙接回了皇宮, 五日后,太醫在坤寧宮給舒筠請脈,脈明顯,確定是孕像, 太皇太后與太上皇囅然而笑, 除了那日出宮吐過一回, 連續幾日舒筠吃好睡好,心想原來懷孕這般簡單,剛當上母親, 對什麼都很新奇, 興致張羅著孩子要用的, 繡虎娃編福袋, 宮人都陪著, 忙得熱火朝天。
頭三月, 生怕胎像不穩, 闔宮高興之余全宮戒備,太上皇張孩子,親自提點廷二十四衙門要如何如何伺候好皇后, 凡是皇后可能去的地兒, 枝干剪干凈,貓兒狗兒都給捉走,生怕驚, 就連裴鉞也做不到那麼從容,白日總要回來看幾回,若無大事干脆在坤寧宮看著舒筠繡花。
舒筠手巧, 親自給孩子銹了一個紅艷艷的獅子肚兜, 用的在最的紅綃紗, 在手里特別,出閣前家里并不算寬裕,舒筠時常做些小件出去零賣,如今這些本事都給拾起來用在孩子上。
這樣的安穩日子僅僅維持了六日。
第七日晨起,舒筠驟然趴在拔步床前吐了個昏天暗地,全的熱浪悉數往頭部涌,連眼淚都給蒸出來,太難了,舒筠忍了忍,興許午后便好了,可事實是,早膳吃的燕窩參湯,時蔬蛋燒,鮮蝦玉瓜粥全部給吐出來,這下宮人可急壞了。
舒筠懨懨躺了半日,到午后勉強吃進去一些,迷迷糊糊睡下。
裴鉞忙完回來探,那張小臉昨日明明還水潤紅,今日便是蠟黃蠟黃的,像換了個人似的,裴鉞心也跟著提起,趁著舒筠歇息時,他召集太醫商量對策。
別看太醫們能干,應對孕吐還真沒有什麼特別好的法子,過去太上皇對宮嬪孕吐從不上心,認為這是子懷孕必經階段,裴鉞不敢茍同,太醫們連夜商量一個方子來。
吃了三日,孕吐果然好轉,只是好了不到十來日,方子效果漸微,舒筠又陷吃什麼吐什麼的境地,原先被裴鉞養了四月,養得珠圓玉潤,這半個月功夫全部給瘦回去,那腰肢兒纖細的裴鉞都不敢上手,仿佛輕易便可折了去。
一日朝會,百見裴鉞臉很不好看,神也不如往日專注,便問,“陛下何事困擾,不如說來,讓臣等為您分憂?”
裴鉞還真沒客氣,直言不諱道,“皇后害喜,什麼都吃不下,瘦的沒眼看,朕寢食難安。”
眾臣聞言相視一笑,皇帝是頭一回當爹沒經驗,這點小陣仗算什麼。
“陛下莫急,待老臣回去問問家里的婆娘,尋討個主意來。”
“臣也回去打聽,集思廣益,總該有法子的。”
國母國母可不是上說說,皇家的事就是朝廷的事,大人們出了署區紛紛回府,尋家里妻子母親討教治害喜的方子,換做尋常,夫人們定嗤笑一聲,
“不就是懷個孕麼,至于這般興師眾,”
可既然是宮里的皇后,就意味著大家伙表現的時候到了。
前朝的外命婦,后宮的太妃們,紛紛拿出各自的看家本事,有人做了酸梅膏敬獻給皇后,有人制了香砂六君丸,還有人做了各式各樣的水果釀,還別說,日日換著花樣吃,舒筠果然進食多一些,裴鉞掌一笑,“還是百有法子。”
舒筠就靠著宮里宮外的敬獻熬過了頭三月,太皇太后笑稱,孩子是吃百家飯長大的。
懷孕三個半月后舒筠不再吐了,飯量開始變大,只是大的有些驚人,裴鉞很擔心,只是看著瘦瘦弱弱的姑娘捧著碗大口大口吃,仿佛壞了,他又怎麼忍心阻止。
就這麼吃了半個月,原先瘦回去的部分全部長回來,連肚子也開始顯懷,裴鉞很高興。
除夕一過,新年伊始,帝后新婚第一年,百宮朝賀,舒筠已是孕中期,行方便,氣也不錯,便出來接百朝拜。
宴席過半,舒筠如廁便提前離席,孕后如廁的頻率比往日高些,仁壽宮本安置了恭桶,只是此人來人往,舒筠也不是很急,便打算回坤寧宮歇著。
從仁壽宮后殿出來,便是一個花園,沿著花園當中的石徑可過角門,四廊廡掛上了宮燈,燈芒涌,今年的除夕未下雪,地面是干凈的,這里原本是個桃園,這個季節只剩下干枯的枝干,唯有幾珠朱砂梅錯落其中,清香四溢。
剛從藻井長廊下來臺階,瞧見前面的桃園里閃爍著影,接著傳來一道悉的嗓音,
“你這是做什麼?你膽子也忒大了,的舊你怎麼能隨便拴在上?”
是舒芝的聲音,帶著惶恐與急切。
舒筠已許久不曾見到這位姐姐,一時還未辨認出,細細回味片刻,方明白這個“”莫非指的是自己?
舒筠臉微微發沉,芍藥看了一眼,用眼神請示要不要通報,舒筠搖搖頭,且聽聽他們夫婦到底要做什麼。
只見那斑駁的樹影后立著一修長男子,他穿著一件絳紅的世子服,一手負在后,另一只手朝舒芝著,看樣子在討要什麼,
“你給我,這東西可是我的寶貝。”
“寶貝?”舒芝冷笑,帶著嘲諷,“你這簡直在尋死,你想死,可別拉我墊背!”
裴江輕哼一聲,目不耐煩,“你懂什麼,我拿著這東西見皇后,讓皇后與陛下求,將我調回京城,你可知我在那雍州喝了多西北風,那風跟刀子似的往我脖子砸來,舒芝,你整日在京城錦繡高粱,你不會明白我的難。”
舒芝微微怔了怔,沒料到丈夫拿著那香囊是這個緣故,遲疑片刻含著淚,“太冒險了,陛下那麼護著,一旦知道,你可沒好下場。”
“我顧不上了。”裴江眼周泛著猩紅之,一把從舒芝手里奪過香囊,正要往腰帶里塞,忽然瞥見前方臺階下燈火婆娑。
宮人舉著皇后出行的儀仗,前一排后兩排,整齊劃一將那人護在正中,裴江目對上舒筠那一刻,眼睫輕了下,他已許久沒見過,猶記得與定親時跟一朵花蕾似的,得不可方,面前的人兒也,只是眉梢間艷氣人,帶著幾分不可輕掠的清冷。
舒芝瞧見舒筠臉都變了,嚇得膝蓋發,“娘娘...”
裴江卻無半分恐懼,反而往腰間的布囊掂了掂,笑著與舒筠道,
“看來是老天爺要全我,我正要尋嬸嬸,就見著您了,好嬸嬸,你有一件舊在我這里,只要你說服皇叔將我調回京城,我就將它還給你,咱們也兩清了。”
末尾他刻意低嗓音,帶著幾分曖昧,“你應該不想讓皇叔知道,你曾親自繡了香囊贈予我吧?”
芍藥聽得這話,氣得面脹青,“放肆,誰給你膽子這麼跟皇后說話!”
張地扶著舒筠,低聲勸道,“主子,您可千萬別怒,小心了胎氣。”
當初退親時的繡件清點過,著實了一個香囊,后來去王府問過,說是不小心燒了也就沒當回事,不想今日在這里等著,芍藥心底駭然,生怕皇帝因此與舒筠生隔閡。
舒筠面沒有什麼變化,仿佛看跳梁小丑般,心底也平靜得很,
“對,我曾與你定親,此事滿朝皆知,倒也沒什麼好遮掩的,你也好,香囊也罷,是被我扔出去的廢,別說你此刻拿到我跟前,就是現在送去陛下那,我眼睛也不會眨一下。”
舒筠還真說到做到,淡聲吩咐邊的,“去請陛下,就說淮王世子有香囊敬獻。”
裴江臉一沉,這還是當初那唯唯諾諾指東不敢往西的小姑娘嗎?
舒芝見轉,急得往前撲跪下去,
“娘娘饒命。”
舒芝挪著膝蓋往前,淚水漣漣求道,“三妹妹,您看在咱們同生的份上,饒了他,饒了我好不好?我錯了,我當初不該搶你的婚事,是我該死!”
響亮地了自己一個耳,哽咽道,“我后悔了,是我自己造的孽,如今自己吞了苦果,我不怨誰,只是期妹妹網開一面,您是皇后,個手指就能死我們,不要與我們一般見識了....嗚嗚嗚...”
舒芝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跪在舒筠跟前,毫無尊嚴的乞求。
舒筠皺了皺眉,往后退了一步。
芍藥在一旁諷刺道,
“世子夫人當年橫行霸道時,可想到你與我家主子是同生?”
舒芝知自己理屈,將頭磕在地上泣不聲。
裴江見妻子低三下四,也很沒面子,他躁怒橫生盯著舒筠,“我不信,我不信你敢告訴皇叔。”
舒筠不與他分辨,朝邊隨駕的小使使了個眼,兩名小太監從人后繞出來,一左一右上前鉗住裴江,迫著他跪在地上。
裴江惱怒,張罵人,二人又塞了個棉團他里,堵住了他的嗓音。
舒筠不再看他們夫婦二人,沿著石徑角門而去。
裴江與舒芝被侍押著送到裴鉞跟前。
彼時裴鉞正從大殿出來,坐在側殿的歇息室詢問舒筠的去,宮人剛稟報完便見皇后邊的宮人過來。
侍將經過告訴裴鉞,裴鉞隔著屏風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戰戰兢兢的裴江與舒芝。
夫婦倆均被捆住,里塞了棉團,頭被按在地上,幾乎是彈不得。
裴鉞喝了些酒,興致正好,不想被二人掃興,只擺擺手道,
“傳旨,淮王世子與夫人驚了駕,削爵罷,逐出京城,”
消息傳開,淮王妃當場昏厥,淮王也嚇到了,從字里行間猜到是兒子壞了事,回到府上氣得拿鞭子他,一面一面哭,最后恨自己慣壞了孩子,為免裴鉞生怒,連夜著人將兒子媳婦送出京城,里說著狠心話,心里卻痛,暗中著人照應。
往后裴江夫婦在去京郊四十里外的小鎮生活,無爵無職,全靠王府接濟度日,驟然從高跌落,夫婦二人如何能接,整日爭吵,后來王妃病倒,府中是李側妃主事,送來郊外的銀子一日過一日,夫婦二人如喪家之犬,吃盡苦頭,此是后話。
裴鉞這廂離開除夕宴后,洗得干干凈凈回了坤寧宮東側殿,殿燒了地龍,十分暖和,他只穿一件明黃的中單,他嗅了嗅上,約聞到一酒氣,在離著舒筠好一段距離立定,不敢過去,有些沮喪地看著拔步床上的妻子,
“朕洗了兩遍,好像還有氣味。”
舒筠穿著殷紅的寢,上頭繡著金凰,秀發散下大半,沒了方才在仁壽宮的端莊秀麗,出幾分小姑娘的俏皮可,笑著招手,“我又不嫌棄您,快些過來。”
裴鉞聽了這話,心頭有些發熱,年輕的妻子過于了,那雙杏眼水汪汪的轉,擁在被褥里,襯得人越發小,裴鉞忍了忍,又回到屏風一側的銅鍍金鑲嵌松石的香爐邊,
“朕再熏一熏。”
舒筠等不及了,撒著,“我都快要睡了。”
裴鉞不再猶豫大步來到邊,替將簾帳放下,倚著引枕,讓舒筠靠在自己的膛。
舒筠側摟著他壯的腰,闔目聞著他上悉的氣息,“陛下....”低喃喚了一句。
“嗯?”
“您生氣了嗎?”
舒筠輕聲問。
裴鉞嗤笑一聲,渾不在意道,“混賬小子無恥之尤還不值當朕生氣,朕將他們逐出京城,以后不會出現在你跟前。”
舒筠并不同舒芝的下場,往上蹭了蹭他脖頸,跟個貓兒似的嗯了一聲。
裴鉞心頭有些。
自舒筠懷孕,裴鉞就沒過,這數月顧著心的子,也無暇想別的,實在是近來舒筠能吃能睡,心里踏實些了,不免又生了幾分念頭,不過這個念頭在他腦海一閃而逝,又被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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