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老頭最耐不得哭哭啼啼場景，先一步悄咪咪溜了。

想著等一幫子人哭完了再出來，自個先在村子四逛逛踩踩點，不想走哪個腳步就能從旁邊蹦出個娃子來，抱著他的嗷嗷喊爺爺，眼淚鼻涕不要錢的往他上蹭。

愣是把老頭得落荒而逃，七彎八拐后翻進一家院子砰地把門關上上栓。

把耳朵在門板上聽了會，一群小崽子沒追上來，老頭才抹了把額上虛汗，叉腰天不可置信，“誒喲喂，姓百的狗比居然沒誆騙爺爺，爺爺當真滿地孫子昂？這忒嚇人了！”

“咳！”

后一聲干咳。

老頭大咧咧回頭，理直氣壯，“咳啥嘛，老頭走錯地兒……了。”

后方堂屋里外滿是人，一雙雙眼睛全賊溜溜盯著他。

兩漢子快步走來，紅著眼朝他手，“毒老！”

幾個婦人站于幾步開外，抿著淚哭哭笑笑，“毒老，您也回來了，太好了！”

“毒老，你沒走錯地兒，這里就是你家。”形銷骨立的白發老頭倚門而站，凝淚笑語。

毒老頭一時反應有些慢，還有些不自在，結果第三次被人抱個滿懷，“……”

果然，人以類聚。

一個個的都不太正常，有話好好說嘛，抱啥抱。

弄得老頭不好意思了都。

屋，又一銀發男子走了出來，手里握著把破扇，笑容清雅，“毒老，兩年沒見了，大家都甚是掛念您老，先進屋來說說話可好？”

他后隨而出的吊梢眉婦人鼻音厚重，“我就說你跟甜寶準時遇上什麼事兒才沒回來，原來是摔壞腦袋不記事了。臭老頭子，事兒忘了子倒是沒忘，依舊貪玩不著調。”

毒老頭還是耐不住翻了個白眼，子孫多了就是麻煩，你一言我一句，就能吵得跟菜市場似的，“行了行了，姓百的說老頭子孫滿堂，爺爺認了！你們是我兒子還是孫子啊，一一報來！”

立刻有殺氣順著目沖向姓百的。

干咳過后就事不關己的百曉風，涼笑凝在臉上，“毒不侵，等你腦子好了，本座早晚收拾你一回！”

“噗嗤！”不知是誰忍俊不的悶笑先打頭，接高高低低笑聲在院子匯聚織，終于打破了相見后的沉重氣氛。

回到堂屋，蘇大夫妻鄭重給魯嬤嬤行了跪謝禮。

蘇二兩口子跟大哥之后，跪下叩謝。

直把魯嬤嬤弄得無措又無奈。

老頭瞅著扇男一頭銀，又瞅瞅他面容不過四五十歲之態，悄悄杵了下他手臂，“鶴發？你也是杏林高手？還是有啥靈丹妙藥能保年輕？”

霍子珩彎，所有大起大落的緒斂在眸子深，“是早生華發。”

毒老頭，“……”那可真是可憐。

得多大打擊啊才早早白頭，唉，慘。

他拍拍男人的肩頭，難得安人，“多大點事兒，再過二三十年，你的白頭發還是白頭發，也算容幾十年不改了！”

霍氏在旁邊擤了下鼻子，眼睛更紅腫了些，“毒老頭，我緒正上頭呢，別老逗我笑。”

“那沒辦法，老頭就這德行，你忍忍，昂。”

“……”

另一邊甜寶已經被蘇阿拉著坐下，眼睛看不見，便用手一遍遍的頭、臉，到那些凸起的疤痕時，手總會一下。

蘇阿爺被攙著躺倒了躺椅上，眼睛也不舍的盯著孫瞧。

蘇家其他人亦如是，視線黏在甜寶臉上，只是誰都不敢也不忍開口問，臉上脖子上為何那麼多的疤。

回來就好，活著就好，其他都無妨的，無妨的。

“甜寶，這是阿爺、阿，還有你爹娘跟二叔二嬸，姑姑姑父……年年歲歲是家里年紀最小的，到年底方滿四周歲。”白彧在耳邊低聲將屋里所有人介紹了一遍，“還有幾人游歷在外沒回來，我著人給他們去了信，很快你就能見到他們。”

“阿爺，阿，爹、娘……”甜寶有些恍惚，里無意識重復這些稱呼，喊出口時，覺極自然。

似以前喊過許多許多遍。

環視周圍一圈，一一掠過邊全都盯著看的人。

心里有些難過。

像師娘說的，忘了以前的事，醒來后無甚掛礙，可這里的親人卻每時每刻都在想念。

什麼都記得的人，最痛苦。

因為這屋子里的所有人，都以為跟毒爺爺已經死了。

“阿的眼睛？”一時不知如何與突然多出來的親人相，只能抿了角，問白彧。

白彧頓了下，垂眸，“阿是哭瞎的。”

甜寶角抿得更，“阿爺？”

“你不在后，阿爺就病了。”是垮了。

不止蘇阿爺垮了，其他人何嘗不是？

蘇家大叔那之后再直不起腰，大嬸以淚洗面。

二叔兩年再沒大笑過，這個院里也再聽不到二嬸大嗓門了。

師父自責于自己的疏忽，更自責于當初對他們的教導，才讓甜寶蹚下渾水，得知甜寶死訊后，一夜白頭。

……

甜寶腔里酸再次瘋狂滋生，在路上與這些人相見時尚能忍在眼眶的眼淚，這次連招呼都不打，沒有預警的就墜了下來。

滾燙過臉頰，很快就變得冰冰涼涼，又反復被新的溫熱沖刷。

“我……”瓣發抖，抬眸看著圍在邊的人，說，“我回來了。”

“嗚——”劉月蘭沖上來，一把抱住失而復得的兒，哭得不能自已。

他們等啊等，等了兩年，七百多個日夜。

終于等來了這句，我回來了。

“嗚嗚嗚！他娘的，爺爺就說最不了這種場面嘛！干嘛非得拽爺爺在這兒！”

毒老頭抹著眼罵娘，氣死了，“哭哭哭，有啥好哭的，死而復生是天大的好事！再說了，甜寶跟爺爺沒死呢！就、有事耽擱了，回得遲了一點點，都是你們胡思想！別哭了老子求你們了！老太太這眼睛、老頭兒這破子，爺爺都能治！停一停行不？太都要落山了，有飯沒飯啊？爺爺得慌！嗚嗚嗚！”

屋里的悲傷氣氛再次一滯，又破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