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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墨是上等的徽墨,乃是這趟薛庭儴去太原時帶回來的。

他取水研墨,不一會兒硯臺中便多出一汪黑如漆的墨來,泛著油潤的澤,陳老板贊了一句好墨。

確實是好墨。

墨也是分很多種的,是黑還不夠,還需得有澤。紫為上,黑次之，青又次之，且要凝筆不散,筆不阻滯。

不過對于一些喜好此道的人來說，只看墨的澤，便能分出好壞。

薛庭儴執筆蘸墨在那張蕓香紙上寫了一行大字,就見筋骨有力,游走如龍。陳老板又贊，說他的字越發好了。

陳老板不釋手地捧起那張紙:“看你這字,我還真想向你求一副墨寶。”

“陳叔客氣了,哪用求,若是你喜歡,我送您一副就是,只要您別嫌棄。”

嫌棄自然是謙辭，不過這會兒兩人的主要目的也不是墨寶,而是試紙。用上好的墨寫出，確實紙而不沁散,陳老板又提出用差一些的墨來試試。

這些薛庭儴倒是不缺,他以前用來的練字的墨還有不，隨意拿兩錠來就試了。

“紙是好紙，未曾想到庭儴竟有如此好的手藝！”一一試完，陳老板道。

薛庭儴淡然一笑，擱下手中的毫筆，又拿起一方帕子手:“這紙還有一個好，那就是可書可畫，并可防止蟲蟻。”

只憑著一句，陳老板這種行之人就知道這好，到底是好在哪兒了。

歷來書畫之類，最怕的就蟲蛀蟻噬。為此，歷代文人墨客可是想盡了辦法防蟲蟻。例如用藥草，或者特制香囊，更甚至花椒這種氣味刺鼻之，但俱是治標不治本。若是量的書冊也就罷，若是大量的，例如像陳老板這種開書鋪的，需得費許多力，才能保證紙張書冊不被蟲蛀。

即是如此，也難免有網之魚。為此，陳老板每年多都要損失些許，甚至每逢雨綿綿之際，都是提心吊膽，生怕生了蟲蟻。普通之蛀了也就蛀了，尤其是珍藏孤本，恐怕要讓人心疼死。

像陳老板自己收藏的一些古董書畫孤本之類，都是他用特制的木箱存放。可這種木箱材料珍貴，也沒辦法面面俱到。倘若是有一種紙張可防蟲蟻，對文人墨客乃至一些書商來說意味什麼，不用薛庭儴說明，陳老板就知曉。

“當真？”

“當真。”

陳老板吐出一口氣來，道:“那不知庭儴是如何打算的？”

薛庭儴也并未瞞他，道:“陳叔應該知曉，家中生計俱是招兒持，我堂堂一介大丈夫，豈能坐視妻子辛苦勞，而自己卻安然。所以若是陳叔有意，關于這蕓香紙，我們可合作一二。”

“我當然有意，只是這合作里頭的事就復雜多了。筆墨紙硯，乃是文人不可缺之，這種紙能面世，必然會引來人們爭相追捧。只是紙乃是批量而產，必然需要作坊乃至工匠等等，例如福建的麻紙，安徽的宣紙，乃至河南的綿紙，江西、福建的竹紙，開化紙、高麗紙、東昌紙等等，這些紙之所以能響名頭，俱是因為當地多有制這些紙的原料，而咱們山西這里……”

站在門外的招兒轉過，回了臥房。

在炕上坐下，捶了捶有些酸痛的，想著之前薛庭儴說的話。

“我堂堂一介大丈夫，豈能……”

那日薛庭儴之言，其實招兒并沒有太放在心上，只以為他就是一時。可沒幾日他就拿出了兩個方子，看他說得簡單至極，可招兒知道其中定是費了不心力。

若不他何至于連做紙都如此稔，說是在書院做過，定是他早就了借此生財的心思，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試驗，最終型。能做出別人都做不出的紙，可以想象其間的辛苦。

其實在招兒心里，小男人已經是個很有本事的人了，就這麼一路考下來，秀才中了，舉人也中了。

旁人只知薛庭儴資質出眾，一朝中舉耀門楣，風至極。只有招兒每次都忍不住會想起他還小的時候，手凍得通紅，還是要練字的模樣。小時候的狗子是很倔的，無論怎麼說，他都是不聽，一力堅持。

記得有一年趕集有人唱大戲，這是難得的熱鬧，許多村民都去了。站在下頭看，臺上熱鬧至極，覺得這些人真輕松，只要唱一場大戲，就能得到很多銀錢，比種地要輕松多了，可賺來的錢卻是種地的數倍。

那時候還在王家，想賺很多很多錢，就跑去想拜師學藝。那個戲班子的一個老大爺跟說，說吃不了這個苦，別看這時候風，實際上吃的苦的累多了去，臺上一盞茶，臺下十年功。

以前招兒不懂，甚至大了以后對這個道理還是懵懵懂懂，可自打見證到小男人一路從鄉下無名小子，變了附近有名的舉人老爺，才能真正懂得這個道理。

他是吃了很多苦，才有今日的風。

可已經是舉人老爺的他，卻還是說出了‘我堂堂一介大丈夫，豈能坐視妻子辛苦勞，而自己卻安然’的話。

“招兒，你別太好強了，以后哪個男人敢要你。”這是曾經村里有婦人打趣時，說過的話。

是不是給他力太大，所以他才會……

“……我即是家里的男人，該是我養家糊口才是……”

看來，他似乎很在意這件事呢。

招兒捶的作突然停下了。

陳老板走了。

他是在小山頭上吃過午飯才走的。

也沒有什麼好招待他，不外乎一些農家菜，倒是吃得他連呼好味道，許久沒吃得這麼暢快了。

送走陳老板，薛庭儴回屋，招兒已經躺下了。

“歇一會兒吧，忙了一上午。”

薛庭儴也就褪了裳，在招兒邊躺下。

招兒如今只能側臥，兩人一個平躺，一個側臥的睡著。睡一會兒，薛庭儴覺得不舒服了，去了招兒后，從后面環著。

他睡得比招兒高一頭，招兒比他低了些，剛好可以嵌在他懷里，枕在他臂上。隨著招兒月份越來越大，每每睡覺難以安適，這樣的姿勢是最舒服的，就是后面的人要辛苦多了。

“你和陳叔談得怎麼樣了？”

“只談了初步的，建作坊，請工匠之類的，還需商榷。”

招兒沒再說話，薛庭儴也沒有說話。自打有孕后，招兒總是睡得很快，可能前一刻還在說話，下一刻就睡著了。

尤其起夜頻繁，睡不了多久就醒了，所以薛庭儴也不想打攪睡覺，想讓能多睡一會兒，就多睡一會兒。

薛庭儴默默地想著自己的心思，突然一個聲音響起:“你、你是不是很在意家里的生計都是我在持？”

他一愣，問:“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招兒也沒答他，有些猶豫道:“其實你不要多想，我其實也沒想那麼多，就覺得我管著家里，你管著讀書就行了，也沒有想那麼多……”

支支吾吾地說著，說得不著邊際，薛庭儴卻是心領神會想著是不是聽到了什麼，所以才會這麼安他。

他有些失笑，也有些嘆，道:“你既我別想多了，那你也別想多了。我不過是不想浪費這個方子罷了。”

“真的？”

“真的。”

招兒點了點頭，也沒再糾結了，沉沉睡去。

薛庭儴等了一會兒

沒見說話，便也沒說話，陪著睡了。

天漸漸冷了下來，大地一片蕭瑟。

昨兒下了場小雪，可是沒下，都融了水。

屋里頭早就燒了炕，一片暖意融融，想著再有一個多月就要臨產，招娣和招兒兩姐妹提前就開始準備生產時要用的什，尤其是小孩子的裳，準備了許多。

有新的，也有舊的。

舊的自然是撿了葳哥兒舊，里面的一些穿的則都是新。招兒買了許多棉布，閑來無事就做，掌大的小裳了好些件，還有尿布之類的，漿洗了曬干，存了一箱子。

又買了許多新下的棉花，用來做小棉襖，小棉，大的小的都有。孩子趕得有些不是時候，寒冬臘月的，這種裳可是不了。

招兒剛做好一件，放在一旁，看賬本看得有些眼累的薛庭儴放下賬本，拿起那件小裳看。

翻過來覆過去的看，他忍了一會兒，還是沒忍住，道:“這麼小的，能穿？”

他用手掌比了比裳，心里總覺得招兒是不是做小了，到時穿不了。

“你忘了葳哥兒剛生下來的時候，小娃剛生下來沒多大的。”

薛庭儴在腦子里想了想葳哥兒剛生下來什麼樣子，他就記得有個小襁褓，里面有個娃子，瘦瘦小小的，他都不敢。

不過他倒是記得弘兒剛生下來時的模樣，又白又胖又敦實，像年畫里的子。轉念他又想，時間不對，弘兒生下來時他不在，等他回來都過了百日。

把放大版的弘兒小一下，他又看了看那小裳，心里不確定的想，那應該能穿下？

“你看賬也別看久了，累了就歇一歇，反正趕在年前弄好就。”

每到年底按規矩是要盤賬的，以前都是招兒一手包辦，如今著大肚子。本來姜武他們將賬本送來，薛庭儴還想著怎麼不讓干這些的，哪知竟把賬本給了他看，自己卻去繼續忙其他別的事，似乎一點都不怕他把賬給算錯了。

別看薛庭儴之前教招兒算賬時溜，可那就是最基礎的，牽扯到這些進進出出，這里那里的盈虧收支，就有些艱難了。不過慢慢看，倒也能理清，就是速度不快。

招兒也不催他，就任他一天弄一點，一點都不急的樣子。

自打懷了子，招兒和以前比變了許多，以前是風風火火，現在說話做事都慢了不，也不再那麼急子了。

這邊薛庭儴將一本賬理清，那邊招兒又做好了一件。

“我歇一下，你也歇一歇。”薛庭儴將放在炕桌上的簸箕拿走，里面放了棉花，還有裁好的布。

正說著，外面響起陳老板的聲音。

不多時，棉簾子就被人掀開了，陳老板裹著一陣冷風進來。

“庭儴，作坊的事有著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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