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后媽被賣到了鄉下，我爸被送進了監獄。

他們的兒子，也一輩子被毀了。

這一切，都是我推波助瀾的。

因為他們害死了我媽。

……

割腕自殺的人不會立馬死去，越流越多，人也越來越虛弱。

一開始還有力氣說話，到了最后只能勉強出個表。

流不了，閉上眼睛就像是睡著了，人也就死了。

我為什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因為我親眼看著我媽割腕自殺的。

8 歲到 11 歲這三年，村里人都問我一個問題。

「，你媽怎麼死的？」

「我害死的。」

對，我媽是我害死的。

如果我是個男娃娃，我媽就不會死了。

我李勝男，8 歲生日那年我第一次穿子，但是我一點都不開心。

「媽，男娃娃都不穿子，我也不穿。」

從我懂事起，我媽就說男娃娃能做到的事，我也得做到。

因為這世上人活得最苦。

我媽一聽這話，淚不住地流。

一只眼還是烏青的，前幾天被我爸喝醉酒打的。

「勝男，媽媽累了，以后的路你自己走。」

說完這句話，用一把水果刀割腕自殺了。

后來我反復夢到那一晚，都覺得是一場噩夢。

噩夢醒過來，我媽還在。

真正醒過來的時候，我又慶幸不在了。

因為不在了，就不用被我爸打了。

2

我媽自殺那晚，大概是這輩子最有存在的一天。

我、爸爸、舅舅、七大姑八大姨齊聚一堂。

「賤人，不就是沒給閨過生日，居然死了。留善村哪家時興給娃娃過生日，真是拎不清。」

我爸一臉不耐煩，仿佛死的不是他老婆，只是一條看門狗。

我更是朝地上吐了一口痰：「生不出男娃的賠錢貨，一輩子連累我老李家。我看是知道以后不能生了，沒臉活著了！」

說完，轉頭看著我：「你要是個男娃娃，你媽就不會死了，都是你害死了你媽，你這個殺人犯！」

我不明白，

失去媽媽的我，怎麼就了殺人犯？

3

「葬禮？還搞什麼葬禮，臟了老李家的祖墳。」我說。

「我妹清清白白嫁過來的，讓你們老李家死了，連個墳都不提供？行，那給點賠償吧！」我舅張口就要錢。

兩人因為這事，在我媽尸面前差點就掐起來。

最后還是我爸一腳踹翻了桌子。

他指著我：「等 18 就找個人嫁了，彩禮錢給你們，你滾吧。」

我舅仔仔細細看了我兩眼，嘟囔：「我妹妹不能這麼白死……」

我掐著我的臉，怪氣：「你外甥這張臉，跟那個喪門星的媽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你那個賠錢貨妹妹不就訛了我們老李家六萬六的彩禮？生的小賤種起碼值 4 萬！」

「，你要是再死抓著不放，李勝男就歸你養了。」

我舅當場轉，「李家的種，該你養大，別想賴著我們錢家！」

最后，我爹用一張床單把我媽包起來，丟到東山上埋了。

凌晨三點，人走了。

我看著敞開的門，才意識到，我是個沒媽的娃了。

自從我記事起，就沒見過我媽上有一塊好。

每次我爸打我媽的時候，我總是說：「都怪你不是個男娃娃，讓我們老李家臉上沒。」

我媽被打完跟沒事兒人一樣，摟著我笑：「等你長大了，考上大學了，帶媽出去福。」

總說不疼，但是我知道疼。

半夜我總能聽到躲在被子里哭，眼淚打了半個枕頭。

那個時候我唯一的盼頭就是好好學習，考上大學。

可惜，我媽死了，我只想等我 18 歲把我賣了。

我沒有出路了，還活得像個雜草。

我每天對我非打即罵，因為我是個賠錢貨。

一天只能吃一頓剩飯，因為我是個賠錢貨。

日子過得太苦了，好幾次我都想去找我媽。

我有時候想，媽你為啥不能再熬一熬，熬到我長大考上大學。

一直到 11 歲的時候，我才知道不是不想熬了，

是活活被人死的。

那個人。

我 8 歲那年，杜春娟在城里給我爸生了個男娃娃。

5

我上初一的那個夏天，我讓我跟著別人去城里打工。

我爸帶著杜春娟回來了，杜春娟懷里抱著一個娃娃。

那是我盼著的男娃娃，3

歲了，。

6

他們倆是怎麼勾搭在一起的呢？

我爸這些年一直跟著一個包工頭倒騰建材，有點家底。

杜春娟也是我們村的，在洗腳城見到我爸陪客戶，當時就了心思。

他倆就是那會兒勾搭上的。

我為什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因為這些都是杜春娟一個字一個字告訴我的。

包括特意帶我媽去檢，告訴我媽不能再生育這件事。

難怪那天我媽說要給我去城里買服，回來就自殺了。

原來是杜春娟帶做了檢，見了剛出生幾個月的李家寶。

當然，也見到了想要買我給他癡傻兒子做的山老漢。

「我媽是你給害死的，是你！」

「是我死的，你又能怎樣呢？你也只能在我手下討生活。」

一腳把我踹在地上，「李勝男，別以為真是來福的。你要記住，你是來給家寶當牛做馬的。」

「把我跟家寶伺候好了，才有你一口飯吃！」

我看著那囂張的臉，恨不得撲上去掐死。

可是我不行。

因為我爸和我就在客廳坐著，他們隨時都能進來。

7

杜春娟說我是來給李家寶當牛做馬的，也的的確確過了這麼多年。

李家寶 7 歲了，出門前鞋都是我跪著給他穿的。

李家寶不開心就用他的積木砸我，看見我疼了他就高興。

杜春娟喜歡打牌，打贏了就讓我給洗腳，打輸了就不給我飯吃。

在李家，在杜春娟跟李家寶的眼里，我就是給他們使喚的畜生。

有一次李家寶蹲在臺上鏟土，不知道怎麼不順心了。

他揮舞著玩鏟子就朝著我打，一邊打一邊哈哈大笑。

我胳膊上被打得青一塊紫一塊的。

那一瞬間，憤怒沖昏了我的頭腦。

我抓起李家寶就往窗戶外面推。

這一幕正好被我爸跟杜春娟看到。

我爸沖過來把我踹到地上，出皮帶就是一頓打。

我抱著頭躺在地上不敢反抗。

疼痛讓我漸漸清醒過來。

一陣后怕，我要是殺了李家寶，這一輩子就完了！

我決不能讓這爛泥一樣的生活把我拖深淵！

我拼了命地開始學習。

可惜，我和杜春娟又出幺蛾子了。

8

們不想讓我繼續上學，

甚至還準備直接去學校給我辦退學手續。

好在，最后我爸發現了一封信。

是我媽自殺前留了一封書。

威脅我爸、我，要是不讓我讀書，還把我賣了，就化作厲鬼報復老李家。

我爸是做工程的，最信這些。

所以這些年我再怎麼嫌棄我，也不敢為了那幾萬塊賣了我。

用自己的命，保住了我，也保住了我唯一的出路——上大學。

為此，我變本加厲地打我，有時候我爸和杜春娟也一起打。

杜春娟打開窗戶，「李勝男，你要是從這兒跳下去，一了百了，不用苦了。」

我不能死，我怎麼能死！

我還戴著金鐲子炫耀有個好兒子、好兒媳、好金孫！

杜春娟這個小三還作威作福，從洗腳城的了老李家的媳婦。

我爸這個酗酒、出軌、打老婆的男人，竟然了城里有房有娃的工頭。

我要是就這麼死了，這人間，真了他們的天堂！

即使我在地獄，我也要掙扎著活著！

更要活出個人樣，讓我媽知道。

就算我是個娃娃，也能掙出一個前程！

就在我初三那年，我終于抓住了一個機會，

也終于會到學習帶給我的力量和好。

9

那天，我爸心不好，杜春娟趁機污蔑我，說我推了李家寶一下。

我爸毫不猶豫就相信了。

「媽的！一天天就會給老子找事兒！再鬧，就滾回鄉下去！老子供你吃供你穿，不是讓你給老子添堵的。」

我爸打累了，甩下皮帶，坐在沙發上罵罵咧咧。

我躺在地上，疼得彈不了。

剛剛被我爸踢到了腰，只能蜷著。

還好我已經習慣了這種疼痛，這些年的抗打能力也練出來了。

本來這個時候，他應該再罵我幾句，就出門找人喝酒聊天。

但今天不同。

他突然盯著我上的校服看了看，又問我：「你也在一中？上幾年級了？哪個班？」

「初三 201 班。」

我諷刺地想，三年了，這還是頭一次聽他關心我在哪個班。

我爸噌地一下子就站起來了。

「你績咋樣，認識不？跟你一個班的！」

周楊，我們班大名鼎鼎的關系戶，聽說學校那棟科技樓就是他爸蓋的。

我爸這麼一問，我立馬就反應過來了，肯定是有求于人。

我看到杜春娟表一變，就知道我的機會來了。

「我是我們班第一名，跟周楊的。」

「李勝男你要是能帶著周楊考到省實驗，你想要什麼我給你什麼！」

「我要你給我媽立個墳。」

我媽在東山上那塊荒地躺了整整八年了。

杜春娟為了刺激我，特意給我看過照片。

孤零零的一個墳包，荒草滿地，連個牌位都沒有。

「生個兒就是賠錢，連個給上墳的人都沒有。不像我，有家寶。」

我永遠忘不了杜春娟說這話時那個得意洋洋的表。

如今我的機會來了，杜春娟急了。

「省實驗是最好的學校，李勝男你別做夢了。」杜春娟咬著牙罵我，「賠錢貨就是賠錢貨，你媽死了，你連個墳都給不了。還是生兒子好，將來家寶孝敬我。」

「杜春娟，外面大把人給我爸生兒子，兒子多了就不值錢了」我笑笑，「你不是說在老李家，不能生的人豬都不如，你還能生嗎？」

10

再囂張的小三也有老的時候。

我媽在東山的荒地躺了八年，杜春娟也老了。

我爸生意越做越大，人也越來越多，杜春娟慌了。

杜春娟別的本事沒有，唯有一樣，能忍。

洗服從我爸兜里掏出一條蕾，都能不聲地丟掉。

我爸也就滿意杜春娟這一點，覺得「識大」。

其實我跟周楊一共就說過三句話，本不。

我本來想著周一到學校跟周楊絡一下。

但是萬萬沒想到，我爸當晚就給周楊他爸打電話，說約明天吃飯。

我特怕周楊拆穿我，張得掐手指。

杜春娟一下子就注意到了：「李勝男，你是不是撒謊！我可從沒聽說過你跟周楊悉。」

「我也不好意思跟同學說，我有個后媽！」我反相譏。

杜春娟想打我，又礙于我爸瞪著不敢手。

「周總，對對對，是我，呀。」

「我今天才知道我家丫頭跟周爺一個班的。」

「可不是巧了，這丫頭學習績全班第一，跟周爺關系不錯。」

「對對對，我也是這麼想的，那我讓我家丫頭跟周爺講兩句？」

我爸立馬把手機塞給我，殷切地盯著我。

杜春娟也地盯著我。

我知道，如果這個時候周楊拆穿了我，

我爸肯定會毒打我一頓，把我丟回鄉下。

我張地拿過手機。

「李勝男，聽說咱們很？」周楊一如既往地說話帶笑。

我沒敢開免提，只能大聲說：

「行，咱們明晚一起吃飯。好，我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