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雪一陣一陣,覆蓋過地面,又一陣一陣,向下落。白雪簌簌掠過木窗,被從里面出的昏黃燈火照亮。
酒杯里的水晃得波粼粼,遠山吊兒郎當地坐在我面前,嗑著瓜子道:「此次下山除邪祟,掌門要你帶隊前往。」
我挑眉,把酒一飲而盡,不耐道:「開什麼玩笑,我好歹是個上仙,你要我帶一群小屁孩去除祟?」
遠山拍了拍手,站了起來:「羽,三十年了,你從未出過府一回。我知曉祁之死對你影響很大,但你真的不可再如此荒廢下去了。」
我撇過臉:「別妄自揣測,我好著呢,哪里需要你們來費心。」
他嘆了口氣:「你意已決?」
我點頭:「這般苦差事,你休得誆我去。」
他一臉可惜:「既如此,倒是難
為了掌門特意準備的萬年靈芝了。此次邪祟來得詭異,掌門可是想把這靈芝作為獎勵的。」
我一下沖向門口,劍飛起,一臉正地對遠山說:「修仙之人,怎能見死不救?愣著做什麼,快告訴我集合地點,我實是不忍心再看他人苦。」
遠山:「……」
我看著眼前這幾個半大的弟子有些無語。
玩呢?玩呢!就這幾個十幾歲的小頭,他們去除邪祟,這不明擺著坑我嗎?
一個量略高的孩子走向我:「弟子百奇,見過羽上仙。」
我示意他起,問道:「你便是他們的大師兄?」
他點頭答是。
「這是你們第幾次下山執法?」
他頓了頓,有些不好意思道:「弟子是第二次,但我的師弟們是第一次。」
好家伙,果然不出所料,遠山這家伙分明就是甩了個爛攤子給我。
一個胖胖的、臉圓圓的弟子有些興地問我:「上仙,我們何時可以出發?」
我看了看天,確實不早了,施了個法把佩劍放大百倍,繼而招呼他們上劍。
這些小弟子,一個二個都是一臉激的模樣,嘰嘰喳喳個不停,半點沒有害怕的意思。
那個小胖子更是自來:「上仙,上仙,我們此次前去除邪祟的地方可是凡界?」
我瞅了他一眼,點了點頭。
他更興了:「聽聞凡界的食奇多,這回我可是走運了。」
小胖子又問了許多問題,我覺得我像個導游。
但是我們出來不是旅游的啊喂。
我打斷了他喋喋不休的話,開口道:「你可知我們這次要除的邪祟是何修為?」
他愣了下:「弟子不知,但聽聞只是個在凡間作的小邪祟罷了。」
「呵,」我輕笑一聲,「什麼小邪祟能一晚殺死何家村三十多口人?」
小胖子明顯被鎮住了:「這,這邪祟如此兇惡?」
我頷首:「不然我為何會在此?」
場面霎時靜了下來,一個個的面孔中都帶著些恐慌。
現在我不像導游了,倒像個老巫婆了,啊呸,什麼老巫婆,應該是小仙才是。
總之我滿意地拉著一群安靜的小學到達了目的地。
明明是正午時分,天氣卻沉得不見一,四周的街道安靜至極,沿街的屋子門窗閉,毫無人氣。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腥味。
后的那群小子們哪里想到會是這般景象,眼里的驚悚毫不掩飾。
我帶著他們到看了看,好不容易找到了戶有老人的家,好說歹說才同意我們進屋。
我們裝作是過路的商隊,向他打聽村里的事。
但他什麼也不肯說,只我們趕走。
我瞇了瞇眼,開口道:「這村里怕不是有了邪祟吧。」
他一震,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我。
我連忙擺了擺手:「我以前跟著我爹行商的時候略學了些岐黃之,倒是也能看出來些。」
他眼睛亮了亮,半晌又垂下了眼:「你既看得出來,便知這不是什麼好地方,還是快快離開吧。」
我有些不解:「老伯,你同我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麼?我雖沒有多能耐,但也是能幫上忙的。」
他搖頭:「沒用的,以往來了那麼多人都沒用,你又何必蹚這渾水?」
我握住他的手:「老伯,我是真心想幫你的。」語氣堅定。
他渾濁的眼向我,有些哽咽。
16
一切都是因為一個名山渠的孤兒。
他家原本是這村里的富商,卻因為一次外出,被山匪打劫,山家夫婦雙亡。
山渠那時才八歲,一個半大的孩,父母一死,他那偌大的家產便被人惦記上了,家中姑、叔都不善,不到半年的景,偌大的家財便被掏空。
山渠了一個徹徹底底的流浪兒。
山渠生純良,哪怕悲催至此,他也未曾怨過誰,每日都在書店幫忙抄書來維持生計。
村里的小混混卻看不慣他這副自命清高的做派,每次遇見都對他拳打腳踢。
但是這般苦的日子,卻被他熬了過來。
可是有一日,他不知從哪帶來了一條小黑狗,跌跌撞撞地邁進醫館,鐵了心地要救那條狗。
但是他又哪里來的錢買藥材呢,于是本就難過的日子更加雪上加霜。
小黑狗日漸好了起來,山渠卻越發消瘦。
他和那條狗形影不離。
可是那群小混混并不會因為一條狗而放過他。
終于,在一次午夜,山渠遇上了那一群喝酒的混混。
不需要過多的話語,一場單方面的暴毆就開始了。
喝高了的混混再也控制不住,生生地把那個瘦弱的年打死在了那個夜晚。
沒有知道那個夜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人
們只聽見一聲聲犬吠。
還有第二天氣息全無、面目全非的年。
變故發生在山渠死后的第三年。
先是那幾個混混暴斃家中,后是貪圖山渠家財的人全都無故失蹤。
村里開始有了傳言說是山渠的魂靈前來復仇了。
死的人越來越多,整個村都陷了恐慌,跑的跑,逃的逃。可是到底有沒有逃掉,誰又能知曉呢。
老伯講到這,神有些癲狂:「都是報應,報應啊,誰都逃不掉,逃不掉的。」
我一掌擊向他的后頸,迫使他暈了過去。
把他安置好后,領著那群弟子,出了門。
「你們,作何想?」我開口。
一群弟子都有些恍惚,一時間沒人發言,這種事,又能說誰對誰錯呢。那個死去的年又做錯了什麼?但是何家村三十多口人,卻也是真真切切地死了。
還是百齊站了出來:「無論如何,我們此次是為了除祟。個中因果,自有天定,但萬不可再放任邪祟傷人。」
其余弟子紛紛附和。
我挑眉:「你們不怕?」
小胖子義憤填膺:「修仙之人,怎可輕易退,明明有人正在苦,又怎可見死不救!」
我笑了起來,果然,我岐山弟子,沒有一個孬種。
17
「百齊,你領兩個人去村口布陣,萬不可放邪祟離開。小胖子和剩下的人,你去把村里剩下的人都召集在一起,護住他們。還有,給你們的黃符一定要拿好,有什麼事燒了黃符,我一定會趕到。」
吩咐完他們,小胖子卻開了口:「那上仙,你要去做什麼?」
我一腳踏上飛劍:「我?我去會會那邪靈。」
茂的森林逐漸出現一個缺口,的深褐土地,一時半會還沒被覆蓋。樹樁流出暗紅的,部分樹翻出地面。
我一劍斬開前的藤蔓,估著已經深了森林的腹地。
把劍背于后,開始念咒,符箓甩在空中,四周風聲漸起,落葉被吹得沙沙作響。
烏黑的邪氣開始彌漫,突然一陣白閃過。
一聲巨吼,一個黑影憑空出現,持著刀向我劈來,刀鋒撕裂空氣,發出足以摧毀耳的尖銳嘯聲。橡木空地炸開一圈刀,在樹上的符箓齊齊一晃,火倏暗到倏明間,刀已經完一個圓環。連一片的叮當聲響。
我拿劍相抵,余瞥見人影,一腳踢向他,他就地一滾,狠狠地瞪向我。
我抬眼,有些訝然:「居然不是惡靈,而是只狗妖?」
他從嚨里發出了一聲聲低吼。
我輕哼一聲,把玩著手里的劍:「我不管你有何恩怨,今日落到了我的手里,倒也是算你倒霉了。你若乖乖跟我走,我保證不傷你命。」
狗妖轉就跑,我立馬飛跟上。
森林地形錯雜,狗妖跑得倒是靈活,我心下有疑,傳了個令給百齊。
他到了一片空地堪堪停下。
我離了他幾步遠:「事到如今,你還想耍什麼花招?」
他不語,猙獰的面孔卻浮現出一笑意。
我心中警鈴作響,立馬起向后跑。
但是沒走兩步,便被迎面而來的柱撞了個滿懷。
我著作痛的額頭,打量起了四周。
這是,誅仙陣。
我回頭看向那個狗妖,拔劍指向他:「你區區一狗妖,哪里知道的這種陣法?」
他冷笑,聲音嘶啞:「將死之人,哪里配知道?」
他手印一起,無數的劍向我襲來。
誅仙陣,陣如其名,吸收陣中人的靈氣,殺機無數,將仙人困死其中。
我心下暗罵,靠,遠山這個坑人玩意,說好的輕輕松松地來,輕輕松松地走欸。如果我這趟出去了,我一定要把遠山這個挨千刀的衩都給了,掛在桃花樹上三天三夜。
三個時辰后。
狗妖手中變幻不停:「沒想到你能堅持那麼久,但是誅仙陣千年來都沒人能破,你還是別再執著了,乖乖死吧。」
我一劍隔開迎面而來的黑氣,口一陣悶痛:「死你妹,你最好別祈禱我能破了這陣,不然我一定要把你做狗火鍋!」
狗妖黑了臉:「還在口出狂言。」
一道劍氣自我左肩貫穿而出,我被掀翻在地,疼得發抖,視線開始變得模糊。
再次睜開眼時,幾道冷冽的劍氣迎面襲來。
我瞳孔一。
一陣風吹來,劍氣堪堪停在了我的鼻尖,未傷我分毫。
來人立在我的前,一黑,金龍點綴,眉間一點朱紅,眼眸中閃爍著妖異的芒,令人到莫名的戰栗和恐懼,棱角分明的臉龐猶如雕刻般冷峻。他緩步而來,腳步沉穩,眸斂,周無任何凌厲鋒芒的氣勢,卻令人覺他有著無上的尊華。
他開口,聲音清冽:「師尊,我
來接你了。」
千年來,從未有人破的誅仙陣,在一瞬,破碎得毫無痕跡。
我怔怔地看著他。
靜水流深,滄笙踏歌,三生晴圓缺,一朝,悲歡離合。
18
長長的玉階,上合星數,共計九十九級。由于地形的關系,這級玉階雖然夠寬,卻極為陡峭,最下面剛好從道道燭中延向上,直通殿門。大殿由一百六十楠木作為主而構,金黃的琉璃瓦鋪頂。富麗堂皇,奢侈至極。
殿燈火通明,殿外卻是一無際地黑。
我呆坐在殿中,對于我突然被擄到了魔界這件事有些接無能。
他端坐在我面前,神淡然,明明是黑的華袍,偏有些流溢彩。
三十年。
當初的年郎,如今變得比我還高了一頭。
蕭疏軒舉,湛然若神。
我盯著他琉璃似的眼眸:「這些年,還好嗎?」
他一愣,眸漸深:「師尊,不怨我嗎?」
我看了眼殿外被打得半死的狗妖,搖了搖頭:「你做事,總是有緣由的。」
是了,一個平平無奇的狗妖,怎麼會誅仙陣?我原先就想到這背后一定有人在助力,只是我萬萬沒想到,這個人會是,祁。
他低笑出聲:「師尊果然,良善至極。」
我不解。
沒等我反駁,他又開了口:「那狗妖上有我要的東西,所以我與他做了筆易,但傷到師尊,并不是我的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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