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在去郢山之前,謝遲還是回府了一趟,主要是因為不放心小蟬和爺爺。
回到府中後,倒聽劉雙領說此事尚未驚二老,謝遲想了想覺得那暫且不提也好。若是二老過兩天聽聞了此事,那時想來元昕的形能再好一些,他們見了也不至於太擔心。
他於是直接去看了葉蟬,走進正院,卻遙遙看見六個孩子都在廂房裡。
現下原該是孩子們在前院讀書的時辰。
謝遲覺得奇怪,想了一想,還是直接進了正屋。他繞過擋在門前的屏風一瞧,葉蟬正倚在羅漢床上睡著,膝頭擱了本書,像是閑來無事讀著書就睡過去了。
再走近幾步,他便看出眼下烏青濃重,可見是昨晚沒睡好。
謝遲無聲一歎,走到羅漢床邊坐下,遲疑了會兒,還是手攬住了:“小蟬……”
葉蟬一下醒了過來,看清他的瞬間神一松:“你回來了?怎麼樣?”
“我得跑一趟郢山,把事查清楚。”他摟著的肩頭拍了拍,又反問,“孩子們怎麼都在你這兒?又出什麼事了?”
葉蟬搖搖頭:“沒有,只是我心裡不安生,想讓他們都在邊。”說著啞了啞,有點不好意思地又道,“明天就讓他們接著讀書。”
謝遲歎著氣親了一口:“多歇兩天吧,陪陪你,也讓另外幾個照顧照顧元昕,讀書不差這一時半會兒。”
葉蟬糾結了一下,就點了頭。謝遲接著去梳洗了一番,換了乾淨的服,又小睡了半個時辰。
葉蟬趁著這段時間讓小廚房備了膳。知道他急著要去郢山,著意要吃著方便又頂飽的,小廚房就給下了兩盤餃子,一盤豬白菜,一盤香菇。
謝遲忙了一整夜,先前疲乏又張得厲害,所以沒覺得。醒來後一下就狠了,看見餃子便食指大。
葉蟬遞了筷子給他,又把一碟醋也推了過去。
這醋是泡臘八蒜的醋,帶著蒜香,就餃子格外人。謝遲一聞就聞出來了,很想嘗一個,但還是搖了頭:“蒜味太重,我到了郢山要去見淑靜公主,怕不太方便。”
葉蟬早先就知道淑靜公主反對他當太子的事,聽言一滯:“這是跟淑靜公主有關?”
謝遲想了想,說:“現下還說不好,等我查清楚再說給你聽吧。”
葉蟬點了點頭,吩咐青釉去換了普通的米醋來,謝遲就著醋吃了一盤半的餃子,又稍微消了會兒食,便著人備馬出了門。
從安到郢山,一般要走兩天一夜。但他帶著令衛策馬疾馳,翌日一早便就到了。
黎明破曉之時,郢山一地看上去頗為雄壯。過暗一寸寸照耀下來,山澗的宮殿亭臺在金中一寸寸顯形,直至變一大片宮室延綿。
謝遲奉旨帶了一個百戶所來此,到了行宮外時他想了想,將五十人留在了外頭,帶了五十人進行宮。
他們來勢洶洶,行宮中的宮人們當即覺出了不對,頭腦地讓開道路。謝遲問清了淑靜公主住在何,帶人直奔而去,走了大約一刻,淑靜公主的住就在眼前了。
他於是吩咐另外五十人也就此停下,自己孤了殿。
淑靜公主也早已聽到了外面的靜,已端坐在殿中主位上等他了。旁邊的宮人們躬著,瑟著眼去看謝遲,謝遲在殿中定住腳步:“旁人都退下。”
宮人們猶豫著去看公主的反應。淑靜公主沒有阻攔,他們便如水般迅速往外退去。
片刻後,殿門在謝遲背後幾尺外闔上。淑靜公主終於冷笑了一聲:“敏郡王好大的陣仗。”
“公主殿下息怒。”謝遲端正一揖,走上前去,直接將袖中的一遝紙箋遞給了淑靜公主。
淑靜公主挑眉未接:“這是什麼?”
“供狀的謄抄本,殿下先看一看。”謝遲說罷,淑靜公主便遲疑著將供狀接了過去。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淑靜公主的神變,但此時眉目間的神,說是疑不解可以,說是蓋彌彰似乎也對。
淑靜公主拿起供狀讀著,片刻之後,供狀被啪地拍在手邊的桌上。
謝遲微微蹙眉,淑靜公主聲俱厲:“敏郡王,你還沒當上太子,就敢栽贓本宮了?!”
謝遲循循地沉了口氣:“殿下,臣拿闔府命向您擔保,這供狀不是臣造假造出來的。”
淑靜公主冷漠地睇著他,謝遲回視著,道:“臣只是奉旨來問一問,此事究竟是不是您做的。”
淑靜公主輕然冷笑:“不是。”
但兩字之後,再無其他解釋。
謝遲耐心道:“那還請殿下給臣一個可以信服的說法。”
“敏郡王,你既不在刑部供職,也不是大理寺的員。”淑靜公主下頜微揚,珠釵首飾的輝映照下,一貴氣頗為懾人,“本宮不會給你說法。你若不信,把本宮給大理寺好了。”
“可陛下不想走到那一步。”謝遲淡聲道,“陛下給臣的口諭是,若真是殿下所為,就讓殿下永遠住在行宮之中,讓令衛看著殿下。”
淑靜公主不經眸一凜,火氣在中湧了幾個來回,又被了下去。
又一聲冷笑:“那敏郡王若不放心,就直接把本宮幽在這裡好了,何苦這麼多話?”
謝遲無奈地長緩了口氣,搖了搖頭,到側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再度看向淑靜公主:“其實就算此事真是殿下做的,臣也只能告訴陛下,此事跟殿下無關。”
淑靜公主微滯,繼而寒涔涔的目劃向了他。打量了他好幾眼,問道:“什麼意思?”
“臣想追問殿下,只是因為如果此人不是殿下,那臣必定要追查到底。但若是的話……”他目沉沉地回視了過去,“殿下,再過兩個月,陛下就六十了。”
淑靜公主的黛眉輕輕一。
謝遲說:“陛下說把殿下幽在這裡,只是想保殿下的命而已。”他苦笑,“可就算臣指天發誓來日承繼大統也不殿下,又有什麼用?陛下在餘生裡,還是會為殿下的今後的安危擔憂。”
“只有殿下完全與此事開嫌疑,陛下才能安晚年。”
“皇長孫和廢太子先後離世,陛下已經承不了三位公主再出意外了。”
謝遲懇切地著淑靜公主:“所以臣不可能把殿下關在這裡。只求殿下給臣一句可以信服的解釋,過分嗎?”
淑靜公主的神忽而變得很複雜,盯了謝遲半晌,好似在分辨虛實,繼而又挪回目去,淡看著地面,歎了口氣。
不住地在想,自己許是看輕這個敏郡王了。
先前,二妹對他的印象就一直不錯,說他生純良,對父皇也孝敬。可淑靜公主對此嗤之以鼻,在看來,久在場的人哪有什麼生純良?左不過是有所圖謀做做樣子罷了。
所以,一直不贊同父皇過繼敏郡王。覺得他能從區區一個二等伯一步步混到讓父皇了立他為儲的心,可見心思不簡單。這樣的人,平日能裝得多善,來日便能做得多狠。們三個當公主的,是廢太子的親姐妹,誰知以後會是什麼下場?
但今天,這個想法在淑靜公主心裡立不住了。
因為發覺,儲位其實已是他的囊中之。父皇就是幽,也還是要把儲位給謝遲。那這麼算來,他其實大可不必再這樣做戲了,至在今天的這一環上,他完全可以順水推舟地讓父皇把關在這裡。他完全可以出於穩妥考慮,先給一個罪名,再去追查別的兇手。
可是他並沒有。
淑靜公主沉了良久,終於再度啟:“此事與本宮沒有關係,你繼續去查吧。本宮也是做母親的人,本宮不會對孩子下手。”
謝遲松了口氣。從淑靜公主的神來看,這話可信。
如此這般,那兩個宦再死咬著淑靜公主,他便心中有數,知道是假的了。
“謝殿下。”他起一揖,淑靜公主又道:“再說……”
謝遲抬起頭,睇視著他,續說:“父皇在意的人,本宮即便不喜歡,也不會用這樣下三濫的手段去加害。”
謝遲點了點頭:“臣會轉告陛下。”
“不必了。”淑靜公主站起,“敏郡王先回去,本宮與駙馬收拾收拾,也回安。本宮會自己去向父皇解釋,郡王專心查案吧。”
謝遲略有遲疑,但轉念想想,公主要回安、要去見父親,他都不能攔著說不讓。他於是複又一揖:“諾,臣告退。”
翌日,淑靜公主和駙馬回安的時候,天上正烏雲佈,灑著清涼的細雨。
彼時謝遲正在詔獄裡忙著,淑靜公主城後徑直了宮他也不知道。不宮人倒是聽聞了些許近日的風聲,全都豎著耳朵想聽紫宸殿的靜,宮中的氛圍一時十分有趣。
紫宸殿裡,皇帝讓宮人將淑靜公主請進了殿門,心一時很微妙:“怎麼回來了?”
淑靜公主垂著眼簾,靜了半晌,心緒還是如舊複雜。於是放棄了平復心,四平八穩地直接開了口:“兒臣覺得……”
抬起眼眸看向皇帝,皇帝也正看著。
“兒臣覺得敏郡王的為人或許也還不錯。立儲之事,兒臣日後不再多了。”
皇帝覺得有些意外,打量著笑了一聲:“他只告訴朕這事與你無關。現下朕倒想問問,他跟你說什麼了?”
“……也沒什麼。”淑靜公主搖搖頭,“兒臣之前也只是有些私心上的顧慮,如今這顧慮打消了一些。”
皇帝點了點頭:“朕大抵知道你的顧慮。依謝遲的為人,不會出那些事。”
淑靜公主頷首:“如此,父皇也可些憂心之事。”
與此同時,詔獄之中也有了些進展。那二人雖死咬著並未鬆口,但在淑靜公主府的相助下,謝遲查到了他們近來的出公主府的記檔。
“淑靜公主月餘前就去郢山了,你們兩個在近前侍候的沒有跟去,留在府裡應該也沒什麼別的差事,但如此進進出出倒還忙得很?”
謝遲看著淑靜公主府呈來的冊子清冷而笑,接著,他信手冊子丟在了一旁,逕自往紅木椅上一坐:“再審下去,可就都是傷筋骨的大刑了。”
面前被捆在木架上的宦仍咬著牙關,謝遲眸微凜:“要查你們的家人都在哪兒,也不難。敢毒害王府公子,讓你們舉家死無全,不過是陛下一句話的事,你想清楚。”
“你查不到的……”那宦著氣道,“他們已經改換了戶籍,我為人辦差換來的錢也都送了回去,讓他們搬了家。殿下別費工夫了。”
嗯?
謝遲嗤笑了一聲,起便向外走去。出了刑房的大門,他便道:“備車,我去戶部一趟。”
刑房中那宦聞言,眼眸悚然圓睜。他怔了一怔,歇斯底里地朝提步離開的謝遲大喊:“我說!我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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