盥洗過後,秦婈回到榻上,著房梁怔怔出神。
韞兒究竟生了怎樣的病,能讓整個太醫院的人都束手無策?
這一想,便是徹夜未眠。
翌日一早。
坐起子,了眼睛,只聽門“咚咚”敲了兩聲,“姑娘可起了?”
“進來。”秦婈道。
荷珠走進來,小聲道:“姑娘,信來了。”
信?
荷珠從懷中掏出信件,到秦婈手上,“送信來的小廝說,朱公子得知姑娘喝了毒酒後便病倒了,眼下生死未卜,姑娘快看看吧。”
秦婈看著手中“卿卿親啟”四個大字,呼吸一滯,連忙拆開。
——卿卿,見字如面,甚是想念。
——吾出商賈,著實配不得你,明知不該生出妄念,可這妄念卻令我思之、念之、狂之,日夜不敢忘之……
——卿卿,你若能平安醒來,切勿再做傻事,今生緣淺,我們來世再續。
看完這信,秦婈的手都在抖,接著,腦中響起轟隆一聲。
忽然起向左走,打開眼前的紫檀大櫃,拿出一個匣子,倒轉著,將裡面的東西全部抖了出來。
三十八封互訴誼的信,雜無章地攤在地上。
秦婈倒吸一口冷氣。
這裡有三十八封朱澤寫的信,便意味著,朱澤那兒也有寫的三十八封信。
宮在即,這信一旦被人發現,怕是沒命活到面聖那日。
秦婈這幅後怕的樣子,落在荷珠眼裡,便了“深難自抑”和“失魂落魄”。
荷珠低聲道:“姑娘沒事吧,朱公子可是說什麼了?”
秦婈垂眸道:“你先出去,我想想靜靜。”
荷珠心裡一喜,故作擔憂地道:“好,那姑娘有事我。”
用過早膳後,秦婈立即梳妝、戴上帷帽,然後拉著四月,蹬上了府中備好的馬車,直奔東直門的慶樓而去。
虞娘見到秦婈和四月,立馬笑道:“呦,瞧這是誰啊。”
秦婈低聲道:“虞掌櫃,我今日要去三樓。”三樓,飛鳥閣。
虞娘神一晃,隨後瞇眼笑道:“那姑娘稍等,我上去問下莊先生。”莊生,飛鳥閣的主人。
秦婈道:“好。”
半晌之後,虞娘折返。
用扇擋住,附在秦婈耳畔道:“秦姑娘跟我來吧。”
時隔六年,再次站到此。
黑底描金的匾額下,依舊還是那句話——知你前世事,懂你今生苦,解你來事謎。
“請進。”
秦婈推開門,走進去坐下,朱輕啟:“今日來此,是想同莊先生買個消息。”
莊先生一笑,“秦姑娘直說便是,飛鳥閣除了皇城裡的消息不賣,都賣。”
秦婈道:“我想查西直門南口巷子做布料生意的朱家二郎,朱澤。”
“哦,朱澤。”莊先生笑道:“他的消息,十兩銀子。”
聽到價格,秦婈忍不住皺眉。
這飛鳥閣的消息什麼時候這麼便宜了,想當年買蕭聿的行蹤,可不是這個價。
“怎麼?”莊先生笑道,“秦姑娘還嫌便宜了?”
“自然不是。”秦婈掏出錢袋子,將十兩銀子放到桌案之上。
莊生收下後,起放飛了手邊一隻鴿子。
秦婈面上不顯,卻忍不住在心裡嗤了一聲。
也不知這是在鼓弄玄虛,還是飛鳥閣的鴿子賦神力。
不一會兒,鴿子飛回來,莊生從鴿腳邊走一張紙條,對秦婈道:“朱澤,字子,錢塘人,曾在龍泉山中讀過書,三次鄉試落榜後,心灰意泠,便開始跟家裡學習經商,兩年前,朱家一家遷至京城,這才開了方才姑娘口中的布料鋪子。”
莊生喝了一口茶,又道:“這位朱公子不是讀書的料,但卻是經商之材,半年前,有人在朱家定了近千匹的青布料,本是件好買賣,可哪知這千匹的布料卻不慎染上了墨點,那時朱家正逢青黃不接,朱澤心想不如以小博大,便進了洪氏賭坊。這染了賭,多數戒不掉,全賠了不說,還另欠下六萬兩銀子。”
“不過迄今為止,已經還上四萬兩了。”
秦婈聽出了莊生的言外之意,柳眉微蹙,輕聲道:“他是如何還上這四萬兩的?”
莊生笑道:“秦姑娘,你上個問題我已經答了。”
秦婈腹誹:真不愧是飛鳥閣,原來在這兒等著呢。
秦婈道:“那這個消息,需要多銀子?”
莊生道:“一千兩。”
秦婈那雙波瀲灩的眼睛瞬間被氣笑,“莊先生,我是不是聽錯了?”
“消息的價格本就是因人而異。”莊生笑道:“在莊某看來,這消息於秦姑娘來說,值一千兩。”
秦婈深吸一口氣,朱澤的事拖不得了。
秦婈道:“我先欠著,三日後給你,不?”
莊生道:“飛鳥閣沒這規矩。”
就在這時,四月悠悠開了口,“莊先生,四月有話想與你說。”
莊生向後一靠,提起角,笑著看四月,道:“單獨說,還是在這說。”
“就你我二人。”四月拍了拍秦婈的肩膀,“姑娘放心,等我一會兒。”
秦婈眼看莊生隨四月走了出去。
半個時辰後,四月回到秦婈邊,道:“秦姑娘,消息拿到了,我們走吧。”
蹬上馬車後,四月遞給秦婈一張紙,上面記錄著朱澤的還錢日子,每一筆,都與秦家名下的鋪子支出相差不到一日。秦家沒有當家主母,許多鋪子都是薑嵐月在管。
四萬兩,確實拿得出。
秦婈盯著四月紅腫的言又止,四月卻道:“秦姑娘別看了,他沒對我做什麼。”
秦婈心裡清楚,莊生本不是好說話的人,便道:“四姑娘為何幫我?”
四月抬頭想了想,點了下頭,道:“哪兒那麼多為什麼,秦姑娘若想謝我,給我一千兩銀子如何?”
聽如此說,秦婈忽然一笑:“四月,多謝。”
這份誼,我記下了。
秦婈回府後,立馬給秦綏之送了信。
秦綏之不到三日便趕回了家。
這時距離大選,僅剩十天。
秦綏之看著手中的證據,眸越來越深,“阿婈,這件事,你給我便是。”
秦婈坐在圓凳上,低聲道:“可我……還瞞了兄長一事。”
“何事?”
秦婈將裝滿信的匣字放到秦綏之面前。
秦綏之連著呼吸兩次,道:“你怎麼這麼糊塗!薑嵐月若是將這信公之於眾,你該怎麼辦!”
秦婈不想騙秦綏之,但為了不讓他發現端倪,只能一邊眼角,一邊流眼淚。
秦婈垂淚,抬眸間盡是哀哀絕。
看的秦綏之心都要碎了。
“阿婈,別哭了,哥不該說你的。”秦綏之了秦婈的頭髮,半蹲下子道:“哥回來了,不會有事的,嗯?”
秦婈看著他輕聲道:“這事,是要與爹說嗎?”
秦綏之目一沉,冷聲道:“得說,但不是現在。”
在秦綏之看來,秦對薑嵐月的,也許比他想的還要深。
秦家這些年的針鋒相對,每次,秦都堅定不移地站在薑嵐月那一方。他堅信薑嵐月溫善良,大方賢惠,也堅信溫雙華嫉賢妒能,有己無人。
如果連溫雙華的死都未能讓他冷落秦嵐月半分、那眼前的這些,真讓他徹底厭棄薑嵐月嗎?
十幾年的,薑嵐月的眼淚,足夠讓秦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除非能把事鬧大。
秦婈想了想道:“兄長準備如何理此事?”
秦綏之道:“容我再想想。”
直接找朱澤,搞不好會鬧到衙門去,事一旦鬧大,誰都撈不著好。
正思忖著,秦婈附在秦綏之耳畔說了幾句話,“四月同我說……”
秦綏之派人在洪氏賭場門口天天盯著,三日後,終於等來了著青戴玉冠的朱澤。
朱澤沒收到秦婈的回信,薑嵐月又不肯拿錢給他,他隻好來賭場運氣。
如今錢還的差不多了,朱澤也漸漸收了心,他不敢大賭,隻揣著十兩銀子四觀。
秦婈以白玉冠束發,著白長裾,戴著面,坐在東北角跟人對骰子,一局接著一局,周圍人連連歎。
“誒呀!可惜!”
“就差一點!”
“再來!”
朱澤脖子觀,很快,他便得出一個結論——這位戴面的公子哥,今兒手氣簡直背到了家。
須臾,他走上前去,笑道:“不然我陪公子玩一會兒?”
秦婈之翹了下角,同他比了個“坐”的手勢。
一開始,朱澤還秉持著“小賭怡”的原則,連贏幾把之後,明顯上了頭。
他的表越來越放肆,襟微敞,發凌,角簡直要掛到耳朵上了。
秦婈喝了口茶水,低嗓子對朱澤道:“這麼玩兒沒意思,這位公子,不如咱玩把大的,如何?”
朱澤早就有了這個心思,只不過他一直贏,所以不好意思提。
朱澤手持折扇,晃了晃,拿腔拿調道:“也好。”
秦婈拿出兩張銀票,共二萬兩,剛好是朱澤欠下的債,“三局,還是一局?”
朱澤看著銀票心怦怦直跳。
翻,就在眼前了。
只要他再贏一次,他便翻了。
他不僅能翻,還能拿著秦大姑娘的信,與秦家小夫人談個好價格。
思及此,朱澤大聲道:“一局!”
洪氏賭場的小廝舉起手臂開始搖,嘩啦啦的響聲讓朱澤的指尖都跟著抖。
小廝道:“二位,大,還是小。”
秦婈和方才一樣,輕飄飄道:“大。”
朱澤心說,你“大”輸了一天,竟還有膽選“大”。
朱澤道:“我選小。”
未幾,小廝抬了手。
是大。
朱澤拍桌而起,“怎麼可能!”
秦綏之走過來,眼神一厲,幽幽道:“朱公子,拿銀子吧。”
朱澤哪有銀子,剛轉,秦綏之就將他摁在了桌上。
秦綏之走南闖北多年,早已不是那個一書卷氣的年了。
朱澤當眾輸了錢,江湖規矩,秦綏之要作甚,賭場不會攔著,府也不會管,他將朱澤拖進了城外的莊子。
秦綏之怕秦婈心,沒敢當著的面理朱澤,許諾了不會手後,便秦婈在莊子外等著。
回府的路上,秦綏之問秦婈道:“阿婈,你這聽骰換骰的本事,也是四姑娘教你的?”
秦婈低低“嗯”了一聲。
半晌,松開了握的拳頭,看著掌心裡的骰子微微出神。
這賭,並非是四月教的。
而是那人親手教的。
永昌三十六年末,嘉宣帝派晉王蕭聿前去宿州辦案。
也一同前往。
記得那夜的秦淮河畔,燈火氤氳,霧氣昭昭。
畫舫之上,搖搖晃晃,蕭聿握著兩個骰子挨近,近到鼻尖著鼻尖,“阿菱,跟我賭一次?”
那時可真傻,還不知輸贏皆在他手中。
思及此,秦婈抬手便將骰子扔出了馬車外。
想他作甚?
閑得慌?
——
秦府,北苑。
嬤嬤低聲道:“夫人,朱澤好像在外頭又輸錢了,他說想見您一面。”
薑嵐月蹙眉道:“他見我做甚?”
嬤嬤道:“他要您帶十萬兩去城外的莊子一趟,不然,便會將那些信都燒了。”
薑嵐月道:“十萬兩?他好大的胃口。”
嬤嬤怒道道:“老奴瞧這朱家小子,是狗急跳牆,擺明了要威脅您。”
薑嵐月了眉骨,閉上了眼。
明知是威脅又如何?
眼下距選秀不過五日,若真他把信燒了,蓉兒就再沒機會了。
秦對再好,也不是秦家主母,蓉兒亦不是嫡出,將來議親,難不真要找個門當戶對的庶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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