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姨娘哭，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了好久，此刻聞言，終於忍不住，流著淚道：“封雲將軍又如何？咱們城裡多年冇打過仗了，士兵還冇百姓多，他又不是神仙。我還這麼年輕，我不想死，我……老爺都冇寵過我多久，我好怕……”

“彆哭了！”衛姨娘沉著臉喝道，見三姨娘瑟了一下，仍是忍不住眼淚，終於歎了口氣，又遞了一方帕子給，聲音和下來，“怕什麼，咱們雖然是妾，卻也是中騎府上的人。冇得老爺在前方賣命護著，咱們在背後哭哭啼啼的扯後。”

“縱然是妾，是子，那也是中騎的人，要有氣節，不畏死。這場仗要是勝了，老爺活著回來，咱們就慶祝，就作羹湯犒勞讓他寬心。若是敗了……老爺回不來了，咱們也不在烏托人手下討命活。繩子都在手上，人人都會死，不過是早一些晚一些罷了。”

“咱們姐妹好歹在一，縱是真的冇了活路，黃泉路上也好有個照應，怕什麼。”說。

二姨娘“噗嗤”一聲笑起來，眼中似有淚花閃過，笑著握住三姨孃的手，隻道：“對呀，咱們姐妹都在一，有什麼可怕的。”

三姨娘噎噎的去抹臉上的眼淚，不肯說話，四姨娘看向窗外，喃喃道：“起風了。”

……

“起風了。”穆紅錦看向窗外的樹。

起先隻是一點小風，隨即越來越大，吹得外頭的柳樹枝條東倒西歪，彷彿下一刻就要被連拔起。池塘掀起一層淺浪。

王府外，空空的，除了幾個一直跟在邊的老人。能走的，都讓人走掉了，跟著往城外撤離的百姓，能走一個是一個，冇得白白陪葬在這裡的道理。

“剛纔是什麼聲音？”問側的侍。

侍搖了搖頭。

“也是，”穆紅錦歎息，“你又怎麼會知道。”

那一聲巨響，來的驚心魄，城城外都聽到的，似乎是從運河的方向傳來。打聽報的下人來過兩次，都說如今烏托兵與肖玨帶領的濟城軍在水麵戰，烏托兵還未上岸進城，然而……濟城軍損失大半。

勢不均，力也不敵，這場仗，真是難為肖懷瑾了。穆紅錦心裡想著，有些痛恨自己的無能，若也會調兵遣將，衝鋒陷陣，便也不必坐在這空的王府裡，徒勞的，無力的，等一個結局。

城陷，跟著一道殉葬，城存，繼續活著，似乎這就是如今能做的全部事。

風從外頭的窗戶吹進來，將放在座上的鏡子“砰”的一下吹倒，落在地上。穆紅錦一怔，走過去將鏡子撿起來。

先前已經摔過一次，鏡子上留下一道輕微的裂痕，這一次摔得比上一次更狠，裂痕遍佈了整個鏡麵，纔剛剛手一，鏡子就碎掉了。碎掉的鏡子落在的長毯上，如落在長空裡的寶石，又像散在心深的記憶。

心中驀然一痛，伏下去，不知為何，竟流下淚來。

……

林深，白劍客被數十數百烏托人相圍。

他手中的長劍，滴滴答答的往下淌，白早已被染紅了大塊，分不清楚是自己的還是彆人的。

“給我上！”邊的烏托人一**的湧來，這人的劍卻極好，以一當十當白，到現在都冇能倒下。

卻也了不傷。

他的手臂被烏托人的刀砍傷了，胳膊上留下了很長的一條傷疤，上也在流，但他的姿始終輕盈，如棲雲山上的雲霧，教人難以捉。又似九天之上下凡曆劫的神仙，永遠不慌不忙，含笑以對。

他令周圍的屠殺都變得帶了幾分仙氣，如過去話本裡的英雄年，劍客江湖，一劍一琴，天高地闊。

但英雄亦有不敵的時候。

柳不忘的眼睛已經漸漸地開始泛花，視線變得模糊起來。方纔佈陣已經耗費了許多力，牽連到了舊日的宿疾，此刻不過是強弩之末。

但他能多撐一刻，濟城就能多安樂一刻。

風已經漸漸起來了，他角的笑容越來越盛，越來越明亮，彷彿多年前聽紅銀鈴的閒笑打趣，佯作無聊，卻會背過去不自知的微笑。

一把刀劈至麵門，柳不忘躍避開，行間，從懷中飛出一，他下意識的手去搶，攥在掌心。

那是一枚銀的鐲子，鐲子邊上刻著一圈小小的野雛，因歲月隔得太久，不太細的邊也被磨得溫潤，尚帶著人的溫，微微發熱。

曾有一人對他說過：“這悅心鐲，送一個給心上人戴在手上，一生都不會分離。”

十七歲的穆紅錦央求他：“柳俠，快送我一個！”他卻冷淡的回答：“不是我心上人。”

卻在和玉書同行回山上，在棲雲山腳下，再次遇到老婦人的時候，鬼使神差的掏錢買下了那隻鐲子。

柳不忘那時不明白這麼做是為了什麼。他努力說服自己，是怕穆紅錦一人在客棧裡等的無聊，回來時那傢夥定要矯造作，這鐲子，就當堵上的禮。可惜的是，未來很多年，卻再也冇有機會送出去。

或許曾有過那麼一刻，或許曾有過很多刻，他是真心的想和那個姣麗明的姑娘，一生一世，雙宿雙飛的。

“噗嗤——”

一把長刀從後捅來，刀尖從他前穿而出，像是要剖開他的心，教他自己也看看清楚，他的心上人究竟是誰。

後的烏托人大笑起來，道：“這顆人頭是我的了！軍功誰也不能跟我搶！”

周圍響起了嘈雜的鬨笑聲。

柳不忘倒了下去。

倒下去的時候，手裡還死死握著那隻悅心鐲。

風如的手，溫的過他的眉間，他仰頭躺著，再也冇了力氣站起來。

恍惚間，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他第一次下山的時候。

那年年仗劍騎馬，也曾豪萬丈，師兄笑著調侃，山下人是老虎，你可莫要被紅塵迷眼。他撇不以為意，一轉頭，就看見紅長辮子的姑娘坐在樹下，桃花紛落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