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二十多年過去,到底還是養在邊的那個親近些。
當日謝晉說“我若當了皇帝,自會孝順你一輩子,真正將你供為太后的,但阿兄就不一定了”。
這句話,到底還是聽進去了。
謝氏涕泗橫流:“我知道錯了,阿淵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就饒了我們這一次,救救你弟弟吧!”
連城緩慢而又堅定地搖頭:“我已經原諒過你們一次了。”
說完不想再與多言,喚來了守在門外的下人,讓他們將謝氏和謝晉分別帶回各自的住,半點沒有要給謝晉請醫的意思。
謝氏掙開宮人的手,撲過來抓住了他的擺。
“阿淵,我求你!娘求你了!救救晉兒,他是你親弟弟啊!”
連城沒有理會,宮人忙上來架住謝氏的胳膊,將再次拉開。
謝氏見連城真的狠了心要見死不救,之前的哀求全部變了怨憤,原本對連城給謝晉下藥之事還有些懷疑,此時便斷定了一般,聲嘶力竭地喊道:“還不都是因為你!還不是你先給晉兒下藥,才讓他不得已生出這種心思!你有什麼資格怪他?你憑什麼怪他?”
“你知不知道他這些年了多苦?當初他被人看上險些抓進府去做臠,要不是我連夜帶他逃走,他可能早就已經死了!”
“你在宮里了這麼多年的福,就不能看在他吃苦罪的份上諒諒他嗎?”
連城仍舊沒有回應,宮人拖著往外走,死死地住了落地罩,指甲劈裂滲出來。
“我是你娘!我都跪下來求你了你還想怎樣?你這個皇帝難道連孝道都不顧了嗎?你剛登基就死親娘和弟弟,文武百必會記上你一筆的!”
可是不管說什麼,都再沒得到連城一句回答。
宮人掰開的手指,堵住的,沒再給開口的機會,將從殿中拖了出去,謝晉也被人帶了下去。
殿中重新安靜下來,宮人來將桌上的飯菜撤走。
連城的視線隨著他們的作在碗碟上停留了片刻,忽而扯著角笑了笑,只是這笑意未達眼底。
“朕第一次吃到母親做的飯菜,第一次喝到親手給我盛的湯,卻是想毒死我。”
侍忙在旁勸道:“陛下別太難過了,太后與您分別二十余載,與您生分,這也是……也是難免的。”
只是生分到下毒,這也確實太讓人心寒了。
至于太后說陛下給晉王下了毒,就沒這回事,從頭到尾都是晉王自己嚇自己,偏偏太后還信了。
連城緩緩搖頭:“我不難過。”
理之外,預料之中,他早就已經做好了準備,事真正發生時也就不至于太難過。
何況他從小就習慣了沒有母親的日子,現在于他而言也不過是回歸最初而已,沒什麼不同。
與其說難過,不如說是失吧……
他畢竟真的期待過。
那令人羨慕的,被母親關懷著的日子,他曾盼過。
但也僅此而已了。
連城坐回桌案前繼續批閱奏折,按照往日的作息時間用膳歇息,似乎沒有因為今天這件事到半點影響。
可投湖面的石子即便再小,也會引起漣漪,即便水面上看不出什麼了,水下石子經過之,終究會留下痕跡。
當晚,他就因這一粒在他眼中微不足道的小小石子,在睡夢中再次陷了時那段不堪回首的經歷中。
沒有母族扶持保護,又因雙生子的份被視為不祥,即便兩個孩子最終只留下了他一個,但父皇依舊嫌惡他,兄弟們更是無休止的欺辱他。
他一年到頭吃不上幾頓飽飯,就連大家都去的宮宴也不一定有他的位置,上永遠有大大小小的傷痕,或青或紫,從不曾好全過,穿的裳不是臟的就是舊的,繡坊本不怕他告狀,明目張膽克扣他的份例。
直到有一年,他被幾個兄弟追打著慌不擇路地逃跑,撞上了醉酒的勇武大將軍。
熏人的酒氣,滿的惡臭,染著油的絡腮胡,一腦地迎面撲了過來,那百余斤的重量全部在了他單薄瘦弱的上,將他肺間的空氣得一干二凈。
若非是在宮中,若非他再怎麼不寵也還是個皇子,周圍的幾個宮人可能連攔都不會攔。
但即便他們將他及時拉了起來,他的裳還是被撕扯的凌,在寒風中哭喊著瑟瑟發抖。
而這可怖的一幕并沒有結束。
翌日,父皇就讓繡坊來給他趕制了新,那也是他頭一次穿到真正屬于自己的,量制的,非常漂亮的裳。
然后父皇就以讓他跟著勇武大將軍學武為由,將他送到了這位將軍邊。
他就這樣被自己的親生父親當個玩般送了出去,來討好手下最重要也是最忌憚的武將。
這裳連城只穿了一次,就染滿了,是他用匕首劃破那位大將軍的脖頸時噴濺的。
沒有人相信是一個七歲的孩子殺了這位大將軍,孩子自己當然也不會承認,只哭著說是不知從哪里跑出來的蒙面人把大將軍殺了。
這件事后來拉拉扯扯,最終查到“兇手”是大將軍邊的一個副將,也是一直想跟他爭權奪勢的一個人。
勇武大將軍的權勢隨著他的死被眾人瓜分剝奪,沒有人再去細究他的死因,所有人都爭著搶著要用最快的速度分一杯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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