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秋宴的下半段就是學子們前往外園各展所長,既是與民同樂,也算是州府派給學子們的一樁“差事”,每個人都必須尋一個項目參與其中。
鄴城不拘門戶大小,都好在門口掛楹聯。
楹聯是由兩句對仗工整的吉祥語句組,刻在竹子、木頭上,懸掛在門口兩側。按照慣例是一到兩年一換。
既是掛在家門口,這字跡就需非常講究。若門第富貴倒無所謂,就算自家在書法上沒人才,花點錢或托點人脈找人寫就是。貧苦人家舍不得這筆開銷,也難有什麼人脈,便指著送秋宴這類的機會,從學子、庠學夫子甚或州府員手里求來楹聯字本。
見顧子璇失地撅起了,云知意揚笑安:“你忘了?我朋友不是說好今日會找你討教?他倆陪你玩個盡興,就算是替我陪你玩了。晚些若我寫完你還在臺上,我就來看。”
經提醒,顧子璇才想起在說書樓與宿家兄妹的約定。于是拊掌笑開:“好!既是你的人,那我會手下留的,哈哈哈!”
“什麼我的人?說了是我朋友,”云知意不無驕傲地抬起下,“你可別輕敵,他倆比你想得厲害多了。”
“喲喲喲,你還護短!我也是你朋友啊!你若不和我站一頭,我就到去說你見忘友!”顧子璇玩笑地發起醋來。
“這吃的什麼無名醋?”云知意抿笑回頭去端酒盞,卻驚見正在接百姓敬酒的霍奉卿繃著微醺酡,仰脖將杯中大半盞酒一飲而盡。
——
從園出來時,霍奉卿滿有緋,步伐略顯遲滯,卻一直揪著云知意的腰間佩玉穗子,如影隨形地跟著。
庠學同窗們素知這兩人是死對頭,見霍奉卿這般,自是面驚訝。外地學子不知其中淵源,路過時總會投來眉弄眼,再發出古怪笑聲。
云知意有些尷尬,走到一名小吏跟前,低聲道:“他喝醉了。煩請帶他去廂房小憩。”
小吏正應聲,霍奉卿卻口齒清晰道:“沒醉。”
“沒醉你老揪著我佩玉穗子做什麼?”云知意沒好氣地回頭瞪他一眼。
霍奉卿“哦”了一聲,松開手。旋即低頭拉起自己的佩玉穗子塞到手里。
覺得很是莫名,立刻將手背到后去。
霍奉卿立刻舉步走到后,執著地再度拉起佩玉穗子塞進手里,并以雙掌合住的手。
掌心相,猝不及防的溫熱讓云知意心尖一。
燙著臉甩開他,后退半步,口中道:“沒醉才怪。還是去廂……”
“不去。”霍奉卿亦步亦趨地走近。
旁邊的小吏忍笑上前扶住他臂膀,對云知意道:“云大小姐可是要去寫楹聯?”
每次這種場面,云知意都會去幫百姓寫楹聯,小吏們都習慣了。
“是。”云知意頷首。
小吏攙霍奉卿,攔住他再往云知意邊湊的舉,笑道:“這時候與霍公子講不了道理的。既他要跟著你,便由著吧,我隨你們過去就是,保管不讓他鬧出什麼子。世子也快出來了,在這里強行拉扯不合適。”
見這小吏能制住霍奉卿,云知意便道:“那就有勞了。”
——
云知意的字好,這事在鄴城人所共知,從前在類似場合上,愿找求楹聯字本的人就不。
不過州府向來照顧,不需有求必應,每次都會讓小吏做好安排,最多只會讓十個人求到面前。
今次心中另有打算,便對負責篩人的小吏道:“今日我興致好,不限人數,來多寫多,讓大家不必爭搶,排著來就是。”
原本在爭先恐后往這里的人聞言歡呼起來,七八舌地向大聲道謝。
有一瞬間的恍惚,依稀從這些熱誠而質樸的道謝中聽到幾聲縹緲的切齒雜音。
——狗云知意!
——要我說,就該千刀萬剮!
袖被人扯,云知意回神,就對上霍奉卿的雙眼。
想是醉得比方才還深些了,此時他的眼中有些泛紅。他啞聲道:“你不高興?”
“還好,”云知意笑笑,“你走開些,別擋著人家替我研墨。”
霍奉卿聞言,徑自從研墨的小吏手中奪取墨錠,作緩慢卻認真地做起小書來。
醉酒之人舉止異于平常也是常見,大家都看得發笑,見他酒品尚可,并無出格舉,便由得他。
“醉酒后倒很會賣乖,”云知意好笑地搖搖頭,提筆蘸墨,“欸,這可是你自己要做的,別酒醒后又說我欺負人。”
等連寫了二十幾幅楹聯后,霍奉卿已呆滯不,目不轉睛盯著的側臉。
云知意又不是死人,長時間被人這麼直勾勾盯著,渾不自在。又懶得與醉鬼白費口舌,便想請旁邊的小吏們將他帶走。
正要開口,醉醺醺的雍侯世子便在盛敬侑與田嶺等一干員的簇擁下過來“巡視”了。
他湊近一看云知意才寫下的那兩行字,登時疑道:“這是哪家字?圓潤樸拙,稚氣中又有幾分開闊氣度。有點意思。”
“世子好眼力,”云知意故意揚了笑音,脆生生道,“這是霍遷老前輩時字。他小時在原州就有‘神’譽,早些年他這個字一直是原州小孩兒初學書法的門范本。可惜我未能盡得髓,也就練了個七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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