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勝尚在一側可憐被祈善忽悠瘸的即墨秋,轉眼就被主上點名,他從容不迫出列:“據線傳回的消息,北漠王庭正在集結兵馬。關于兵,部有截然不同聲音。”
對于前者,沈棠有心理準備。
金栗郡一事發速度比北漠預期更快。
沈棠剛察覺北漠摻和其中,便下令讓坤州境折沖府優先支援邊境,與邊軍一道戒備防守,防止北漠突襲作。反觀北漠,經營多年的暗樁被拔除,相當于斷了他們在康國境的眼線,加之境嚴查可疑人員的力度,不管是私下行還是報傳遞,難度提升了不止一倍。自然,北漠方面收到消息的時間也靠后,相應的反應也慢了兩拍。
至于后者,那是尚未料到的。
寧燕偏首看來,被勾出幾分好奇:“北漠王庭部居然會有不同聲音?他們不是一致齊心要南下,掌控西北大陸?‘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沒想到北漠土地也養百種人。”
還以為北漠都是鐵主戰派呢。
歷年來,北漠對外都是這副形象。
姜勝笑語道:“自是因為滲得當。”
元凰元年年初,北漠派遣使者圖德哥和龔騁一行人來商議兩地友好,開放互市。此舉固然方便了北漠在康國境的小作,但也有利于康國著手對北漠方面反滲行。
端看哪方面更懂人心了。
姜勝提這麼一,寧燕便想起來了。
“如此看來,收效頗。”
姜勝道:“畢竟花了大價錢大心。”
幾年前的種子,終于等來結果的一天。
要是一點兒回報都沒,荀含章這個戶部尚書還不鬧翻天啊?那筆資金可不是小數。
那還是元凰元年的事兒。
那時,老六荀貞那把開源節流的刀子還沒砍到沈棠的頭上,還能吃到一點鹽鐵生意分紅,但為了加速還清荀貞欠下的巨額負債,沈棠不得不擴大生意版圖,進軍其他行業。想了一圈,當下最賺錢的地方在哪里?
毋庸置疑,自然是康國與北漠界。
兩國互市地點就設在駝城。
駝城這個地方很特殊。
早年那會兒,西北諸國跟北漠開戰皆是以駝城為界,大軍駐扎在此,合力讓北漠無法逾越分毫,還在此地建造了九回京觀!
聚集敵尸,炫耀武功,震懾宵小!
其中還有數次京觀的頂部以北漠王庭王室重要子弟首級點綴,普通部落首領、文臣武將的腦袋更是不可數。久而久之,此地便了北漠心中最大的恥辱,同時也被他們尊為先祖長眠之地,王庭出征之前都會舉行盛大的祭拜先祖儀式,以此激勵士兵的士氣。
駝城,或者說“馱”城、“托”城。
一說是北漠先祖骸托舉而的地方。
另一種說法帶了點兒神話彩,說是有一只從東面而來的神,圖馱著天下氣運送到北漠。結果神在駝城位置被畏懼北漠的西北諸國聯合斬殺,四肢分尸棄于諸國。
神含恨長眠于此。
北漠賢者也曾發出讖言——天命在北。老人之間還有代代相傳的傳說,傳聞北漠祖上統優渥,曾經統帥整個大陸,乃天下至強之國,國力昌盛,萬國臣服,莫有不從。
從上往下看,駝城的廓確實有幾分背的模樣。種種傳聞互相印證,一代代灌輸下來,北漠子民已經對駝城這些神話堅信不疑,比十烏篤信自己是金烏后代還要狂熱。
自從冒出個鄭喬攪風攪雨,庚國對邊境掌控力不從心,北漠便趁機搶走駝城的實際控制權,而沈棠上位后,北漠裝傻充愣不肯歸還駝城。沈棠直接出兵將駝城團團包圍。
包圍后,又在駝城外面堆滿鑄城。
只圍不攻,限制資進出。
北漠派遣使者責問。
沈棠給出的理由無懈可擊。
【為表兩地互市誠意,孤與群臣商議之后,便將互市地點設在駝城。希兩國能在先人英靈注目之下,真正化干戈為玉帛,永結友鄰之好。聽聞北漠資源不如我國富,建城一事,如何能讓友鄰破費?為保證互市建設進度,康國派兵護衛也理所當然了。】
只是想修繕老城,能有什麼壞心思?
修繕老城的費用甚至不用北漠掏。
如此,還不能彰顯的誠意?
北漠方面啞口無言。
只能為了“百年大計”,咬著后槽牙,不敢跟沈棠在這個節骨眼撕破臉,只待駝城修繕完工就找借口將人從駝城掃出去!駐守駝城的北漠貴族收到命令,只好忍氣吞聲。
北漠王庭忙不迭派人盯著建設進度,生怕沈棠方面又出爾反爾搞什麼幺蛾子,沈棠權當自己沒看到,期間還以進度太慢又調撥了一批業務練的工匠,僅僅兩月就竣工。
然后?
然后沈棠給他們上了一課。
用實際作演示什麼做——
請神容易,送神難。
更何況還是不請自來的“神”。
駝城如今的駐兵,皆是曾經重修駝城的工匠。這些人修好駝城,份無轉換,從全能工匠搖一變為能打能守的士兵。
看著工匠下干活的裳,套上甲胄的瞬間,駝城的北漠貴族只覺人都麻了。
啞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這一批兵力過來就不走了,再加上一開始派來的護衛,兩方數量以絕對優勢倒駝城本地的北漠勢力,拿下了話語權和控制權。沈棠沒費一兵一卒,啃下了大半個駝城。
駝城的互市進行得轟轟烈烈。
既然駝城好掙錢,不整點對不起自己。
沈棠便手管徐解介紹幾個有著富從商經驗的好手,其中一人引起了沈棠注意。
此人橫縱生,膀大腰圓,雖是普通人,格卻比許多普通年男還要高大!
觀外貌,年紀二十七八。
最讓沈棠印象深刻的是說話刁鉆圓,行事干練明。說得好聽一些是通人世故,說得難聽點就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是幾人中的現眼包,也是唯一。
沈棠見他們的時候刻意瞞了份。
其他幾人都以為是徐解看重的徐氏族人,唯獨此人在幾句話后,眼珠滴溜溜轉。趁著私下談了解,更是突然沖行大禮。
【你怎知孤份?見過?】
沈棠被揭穿份卻無毫驚詫。
此人小心翼翼,微弓著脊背,姿態謙卑道:【草民哪有這份福氣面見天?只是見主上談吐不凡,氣宇軒昂,三言兩語便教人不自主信服。此等威勢哪是常人能有的。】
沈棠見過不巧如舌簧、諂阿諛之輩,但還真沒見過會將“討好奉承”四個字直接寫臉上,生怕別人看不出來的:【嗯,孤的份你是猜對了,可惜沒有額外獎勵。孤需要一個能得用的人,不需要一個只會說的人,好聽的話,孤自己會說,用不著專人找人說。文注既然將你舉薦過來,孤相信你的能力應該不只是能說會道,拍人馬屁吧?】
這話很直,也不好聽。
這名商賈是個人,面對沈棠這番不留面的話,不僅不見屈辱忍,反而眸大綻,喜盈面——倘若主上真不待見自己,早喊人將趕出去了。現在這麼說,是給表現機會。表現出,便能穎而出!
機遇,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
這人也確實很有本事。
沈棠仔細看了此人這些年的果。
很漂亮的戰績!
笑意淺淡:【嗯,看著有幾分意思。】
此家中世代經營小生意,上面有個滿腦子只知吃喝嫖賭樂的紈绔長兄。父母賺的是辛苦錢,早年熬壞,弱多病。去世前,擔心兒子撐不起門楣,敗壞家業,為保住家財,便給找了一個有點經商天賦、出低微的贅婿,讓贅婿給家中打點生意。
奈何紈绔兄弟實在扶不起,還被贅婿哄騙權。贅婿明面上當牛做馬,忠心耿耿,背地里卻另起爐灶,將岳家的人脈生意移花接木過去。數年之后,翅膀逐漸了,自覺有底氣的他再也不掩飾對丑妻的嫌棄,早就趁著在外走商的機會,養了幾門外室。
結果麼?
結果就是紈绔兄弟被贅婿帶著荒唐,掏空子死于馬上風。贅婿和幾個心腹在外走商途中,遭遇土匪,死于非命。了寡婦的人悲憤之下報,土匪逃命,貨追回。
這個贅婿是外地逃亡過來的,家中無父無母無親族,自然也沒有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來吃獨戶。順利繼承了產業,每日思念亡夫,以淚洗面,靠著勞生意麻痹自我。
本鄉士人聽聞事跡,提筆作賦,贊譽是“最賢妻”,還道人之丑存于心而不在皮囊骨。外人得知此事,可憐遭遇。
慨不止——
有錢又怎樣?再多的財富哪抵得上一個知冷知熱會疼人的丈夫?而且,一介婦人哪懂什麼生意?只怕,要不了多久就敗嘍。
母族這邊親戚好心想過繼一個孩子給養老,但都被以“孩子不是亡夫脈”為理由拒絕了,不人聽這麼說,直翻白眼。
過繼來的孩子有亡夫脈才有鬼。
也有好事者不解,贅婿不是養了幾房外室還生了孩子麼?咋不帶著孩子來繼承家產?于是,閑得蛋疼去養外室的幾小院打聽,發現人去樓空,仿佛此地沒有住過人。
坊間市井猜測外室和孩子遇害了,也有人說們到擔心正室報復,提前跑路了,更有人說在別看見過這些母子/母,人家生活得好好的,還有人帶著孩子再嫁的。
不管怎麼說,人都是最可憐的一個。
雖然繼承了財富,但失去了寶貴。
沈棠見鬼般看著徐解:【你認真的?】
徐解咳嗽:【縣衙結案是這麼結的。】
以徐解當郡守這麼多年的經驗,他自然知道這事兒沒表面上看著簡單,但復查后的結果確實沒有病,他總不能拿人吧。
民不告,不究,不告則不理。
也沒人去告謀財害命。
外室和外室子都不吭一聲呢。
紈绔兄長被酒掏空,但又不肯承認自己不行,每次尋歡作樂前都要服用大量令人興的藥丸助興,這種藥丸本就會影響心臟,馬上風可太正常了。贅婿也是為了貪時間、省麻煩,不顧那條路有山匪出沒的警告,大著膽子非要從這邊過,翻車了。
徐解:【咳咳咳,或許真是運氣。】
沈棠翻白眼:【嗯,我信了你的邪。】
這名商賈猾且會來事。
徐解最中意的并不是。
沈棠贊同:【確實,的底線有點過于靈活。看做生意的這些手段,真是商戰如戰場,殺人不見。可存在即合理,任何人只要放在合適的位置就能發揮意想不到的作用。若是去跟北漠那些人打上道,那‘以毒攻毒’,反觀你這樣的,不適合。】
北漠在商賈中間的名聲是出了名的壞。
買東西不給錢是基。
賴賬拖延多久,全看薛定諤的良心。
這種惡人,自然需要靈活變通的惡人去收拾,沈棠沒考慮多久,拍板釘釘確定人選。
【不挑了,就吧。】
在真正任用前,沈棠想聽聽的計劃。
道;【孤只聽真話。】
商賈出一抹笑容,面上橫堆的將眼睛:【主上英明決斷,草民如何欺瞞?自然,字字句句皆是草民肺腑之言,有一字有假,便教全族英魂不得安寧。】
沈棠:【……】
這跟棄嬰發誓撒謊死爹媽有什麼不同?
也沒跟人計較這點地獄幽默:【倘若孤用你,讓你去北漠經營,你準備怎麼做?你不曾去北漠走商,怕是不知道北漠這伙人做生意不講武德,全是土匪做派,難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