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歲那年,告訴的父親,要讀法學。
那的確是一個荒唐的念頭。
四十年代的澳大利亞,白澳政策云正濃。是人,又有亞洲統,想在這樣的環境里當律師,實在是天方夜譚。父二人爭吵許久,終于喊出了心中所想:
不想像母親一樣,為一個被藏在閣樓里的人。要學一門實實在在的學科,如果不是律師,就是醫生,或者是工程師——想拋頭臉地工作!
吵到最后,父親的話也說得很明確:你如果一定要學這些,那我不會支付你一分錢的學費。
于是那一年,十八歲的Rossela朝對面點著雪茄的中年男人點點頭,然后離開了那棟位于市中心的豪華公寓。
并非無分文,母親病逝時為留下了一個賬戶,也在年時代不停將父親給的零用錢拆分存。用這筆錢讀書,生活,輔以無休止的課余兼職和助學貸款,終于念下了那個被父親視為“不可能”的法學學位,考下了從業執照。
然后就被現實狠狠地了一掌。
父親說得一點錯都沒有:四十年代的澳大利亞,沒有白人會把司給一個混律師,哪怕的績是整個學校最出眾的,哪怕的英文沒有一點口音,哪怕的專業能力不比任何白人男遜。
的父親沒有再給過一分錢,他甚至又娶了一個新妻子,在讀大學的四年間生下了一個同父異母的妹妹。1941年的冬天,在Rossela頭頂的除了房租,還有高昂的助學貸款。
知道父親在等著看的笑話,等著灰溜溜地回到家里。一旦如此做了,貸款的力會消失,但也再沒有底氣和資本拒絕為別人的妻子。
在那個走投無路的關卡,朋友的信從意大利寄來了。
“你為什麼不換個思路,替華人打司呢?”的朋友這樣問,“我聽說仗打起來以后,南洋有許多華商從事中澳周轉的貿易,他們需要通兩國語言的律師,你為什麼不為他們服務呢?”
信紙上簡短的兩行字,Rossela如夢初醒。
但隨即又犯起愁。
在中國長到八歲,中文能說,但識字卻不靈。漢字一筆一劃,方方正正,是和單詞字母全然不同的讀寫。因此,盡管法律相關的資格萬事俱備,但要給華商辦事,還剩下一道中文讀寫的難關要過。
白澳政策嚴苛,以往人熙攘的唐人街華人走得走,散的散。多方打聽,終于打聽到一家華人報社在唐人街開設了為華人補習中文的學堂,不識字的人也可旁聽。
于是,在闊別中國十四年后,Rossela拿著大學的文憑,開始像小孩子一樣學中文。
說是年人也可以來,但真能拉下臉和一起學寫字的終歸是數,Rossela也不是全然不要面子。總是在上課后才過去,坐在房間的倒數第二排。孩子們念“白日依山盡”,也用手指指著學堂私印課本上的漢字,低著聲音,一字一字地跟讀,辨認。
那間房子的位置很古怪,是在一家賭場的樓上,樓道的盡頭。那棟樓非常破舊,又因為挨著賭場,從樓梯走上去時,會聽到黑暗里的親吻聲,和許多避開人群的易。
唐人街的們真是見多識廣,Rossela每一次都心有余悸地想。他們想讀書就要穿越這樣的黑暗走廊,小小年紀便窺得俗世風。
課程一周兩節,都在晚上。上到第三節時,終于意識到,學堂有一位學生,來得比更晚,坐得比更靠后。
7月,墨爾本的隆冬,氣溫并不低,但風卻寒冷而刺骨,夜尤其如此。那個人總是穿一件黑的大,帶黑的圍巾,黑的靴子,在學生們齊聲朗誦時從后門進,靜悄悄坐在最后一排靠近門的位置。
不會弄出太大的靜,也不會掉外套,于是Rossela總是側手扶著臉,用余打量,看到黑的大里是長,在領口出金的一角。
那在冬日的黑夜里,彩奪目的一角。
Rossela直覺這是個很的人,的直覺在第五堂課得到了驗證,這驗證歸功于的計策。把寫字的鋼筆故意到地上,筆一直往后滾,滾到那人腳下,然后被俯拾起。
抬起頭,黑帽檐下一張致人的臉,紅烏發,睫纖長分明,眼睛亮得驚人,眼尾狐似的上挑。
真不錯,Rossela心想。
這麼個驚天地的大人,在這里學寫字。
當時在墨爾本的華人不多,獨的更,一個人出唐人街面無懼,Rossela私下和上課的老師打聽,才知道是長安旅社祝老板的干兒。
人的注意力就是這樣。你不關注一個人時,從來聽不到的消息。你開始關注時,四面八方都是的消息。
Rossela聽到唐人街的人讓孩子離遠些,說與許多男人有染,可Rossela來來回回也看不到當真對哪個男人青眼。聽到有認識的西班牙人提起街角新開的服裝店“紅玫葉”,路過時看了幾眼,老板竟然就是。
這才知道,原來金紅玫。
有一次在附近喝咖啡,見到一名西裝革履的華人男來到紅玫葉前等。還有一次去買面包,發現一個個子不高眼睛很大的小姑娘正在紅玫葉門口哭鬧,金紅玫出門將帶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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