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時行便將裴硯昭告訴他的和盤托出。
說完,他仔細觀察馮嘉的表。
馮嘉僅僅是若有所思:“原來如此。”
“就這?”的反應與沈時行預估的不太一樣。
“不然呢?”為害者,馮嘉最清楚裴硯昭是真恨。
沒對他徹底死心之前,想過無數種原因,也為他尋過千百種理由。
只是從來沒往父親上去想,才會震驚。
催促沈時行:“說事兒,不要扯東扯西。”
沈時行只能繼續說道:“我大哥從沈云昭改裴硯昭是他自己的意思,我猜他原本就姓裴。而你爹在刑部任職,能害他家破人亡的手段,大概是錯判了案子。”
必須是錯判,倘若大哥的家人是罪有應得,不會怨恨到這種程度。
于是沈時行窩在架格庫,不眠不休翻遍了馮孝安在刑部有可能經手的全部要案。
太難了。
那些年皇帝昏庸無道,寵信佞,直屬于帝王的玄影司了佞排除異己的刀,整日里忙著抄家滅族。
朝中風聲鶴唳,百姓怨聲載道,南疆王趁勢造反,幾乎攻到中原腹地。
整個大魏烏七八糟,四都有趁火打劫被重判的,其中裴姓之人不。
“可我找不到能與我大哥相匹配的。”沈時行慨,“這時候我忽然意識到,我的方向或許錯了。”
馮嘉無嘲笑:“不是或許,是肯定錯了。你也不腦子想想。若我爹當真錯判了案子,以你爹現如今的權勢,為何不替裴硯昭翻案?”
除非錯判之事沈邱也有份。
但以裴硯昭的德,他寧愿死,也不會被沈邱收養。
沈時行委屈得很,他只擅長挖掘,又不擅長去剝繭:“不然我作甚喊你來商量,不就是怕自己再找錯方向嗎?”
馮嘉攏著眉:“這事兒應是見不得人的,無論我爹,還是裴硯昭的家人……”
可能還要加上一個當年還是京畿營小武的沈邱。
馮嘉腦子轉了一圈,回到原點:“你剛才說的千秋同盟會,是做什麼的?”
無論廟堂江湖,這種“盟”,那種“會”的永遠屢見不鮮。
以現在的京城舉例,不說同個書院出來的文集團,就連喜琴棋書畫、養花品茶都有數不清的小團。
沈時行又是一副言又止的模樣:“二十多年前,咱們大魏佞橫行,有一批郁郁不得志的有識之士,私下里結一個同盟,以非常手段,行非常之事……”
“你說的這麼含蓄做什麼?”馮嘉斜他一眼,“無非是一些憤世嫉俗的失敗者,打著正義的旗號,一起去干殺人放火的勾當,對不對?”
“可一開始,他們所行之事確實是正義的。”沈時行知道在起草法典,讓去認同這種游離律法之外的行為很難。
也清楚并不迂腐,“咱們就說以赤鎏金殺人的那位郎中,南疆王兵臨城下,毒殺一干商,救了城中無數百姓,不也是以非常手段,行非常之事?”
“但你說了‘一開始’。”馮嘉以食指敲了敲自己的下,“讓我猜猜看,后來這個同盟會加的員逐漸增多,缺乏約束。或是有些人獲利之后,私心膨脹。總之,同盟會開始失控。”
都不必猜,無論是史書里,還是大理寺的卷宗里,這樣的例子太多。
想憑著一腔熱,將易變的人心始終聚在一起哪有那麼容易。
沈時行默認:“同盟會確實出現了你說的問題,當發現這個問題的時候,有幾個最初建立的人,提議將同盟會解散,但局勢已經發展的由不得他們了。”
馮嘉發現:“你一直在幫那幾個建立者說話。”
沈時行嘆氣:“我爹就是其中之一。”
馮嘉咋舌:“啊?”
“你‘啊’什麼?”前方路不好走,沈時行拽著走另一條山道,“你既然問我,不就已經知道了。”
“但我沒想到你會親口告訴我。”馮嘉不認為他二人的關系,已經親到能讓他將自家老父親的把柄出來。
雖然知道這把柄也無用,以沈邱今日之地位,什麼都做不了。
馮嘉突然想到:“你不怕告訴我,難道我爹也是千秋同盟會的建立者?”
……
兩人背后,裴硯昭與謝攬走了并排,時不時聊兩句,多數是在沉默。
裴硯昭瞧見前面兩人越越近,談論的火熱,心中不斷預警。
他是真想疾步上前將沈時行扛走,卻又不忍放過試探謝攬的機會。
若眼前之人真是馮府外與自己手之人,裴硯昭甚至都不敢當面拆穿他。
萬一他去挾持沈時行,裴硯昭沒有自信攔得住,只能轉而去挾持馮嘉。
裴硯昭不太愿,也不確定以馮嘉能不能制住他。
“謝司直,未婚妻與其他男子這般親昵,你竟可以淡然之,這般心著實令人佩服。”
謝攬也朝前去。
這倆人不知在說什麼,沈時行彎著腰,都快湊到馮嘉耳邊去了。
說是什麼風霽月的君子,謝攬看他像只上躥下跳的猴子。
謝攬拱手,憑借在陳寺正手底下被迫磨煉出來的演技,低眉順目:“不淡然又有何用,裴千戶面前,下哪里敢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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