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秀醒來時,大廳隻有一個人。
邦邦的春凳硌得腰酸背痛,睜開眼睛四看看,發覺這裏不是自己家。記憶在這時回歸,嚇得猛然起,差點撞倒矮小的榻邊幾案。
這是孔家。
在孔家丟人了!
追著孔雲程毆打,結果次次撲空,暈倒在院子裏。
那些婆子仆役豈不是都看見了?
這要是傳出去,也就別活了!
好在四周沒有人,回去吧,隻當這件事沒有發生過。
深秀往大門的方向走,可剛走兩步,便聽到外麵有人說話。
隻能躺回去閉上眼,假裝還沒有醒。
似乎是孔雲程的聲音。
“小姐醒了嗎?你下去吧,告訴他們,不準把這件事說出去。如果誰的沒堵門兒,孔家家法伺候!”
仆役唯唯諾諾地回答著,退下了。
深秀心中稍稍寬。
但很快便又有些崩潰。因為門被打開,孔雲程走了進來。
他們男未婚未嫁,理應避嫌的。
怎麽躺在春凳上,孔雲程就進來了?
深秀僵地躺著,覺自己的手腕被翻起,孔雲程的手指在手腕上一搭即開,笑道:“小姐醒了。”
他診了的脈。
深秀再一次惱怒。
“你是大夫嗎?”坐起道,“誰讓你我的?”
孔雲程看著眼前驕縱的子,忍不住搖了搖頭。
“丞相府的小姐,脾氣都是這麽大嗎?本爺通脈理,怕你暈倒不醒賴在這裏而已。你這麽怕跟我扯上關係,可知我在幽州城走一趟,小姐姑娘們都能追在馬屁後麵跑嗎?”
深秀眼如銅鈴瞪著孔雲程。
“就你這樣子,有人追?你欠人家錢了吧?”
孔雲程忍不住笑出聲。
尋常子聽到他說“屁”,估計就要紅了臉。丞相府的小姐倒是臉皮厚。
“本爺怎麽會缺金銀呢?不缺金銀,也不缺姑娘。所以小姐你多慮了,婚嫁之事隻是丞相大人提過一次而已。咱們相互看不上,不必勉強。”
深秀站起,這才認真打量了孔雲程一眼。
模樣倒是不錯,雖然長在偏僻的幽州,但眉眼裏的氣度,像是見過世麵。量很高,夏單薄,能看到他上的紋理。
孔家果然尚武,孔雲程比京城的公子們更有神。
“你不缺姑娘?”但深秀仍然地嘲諷道,“們是看在老太傅的麵子上吧?”
“你呢?”深秀就要離開,孔雲程卻添上一句,“小姐為丞相之,可有人看得上嗎?”
這句話到了深秀的痛。
知道自己麵容不錯,家世顯赫,可就是沒人看上。
竇初開那幾年,因為追求晉王太過張揚,全城的男人都刻意避開。後來晉王事敗,又想嫁給孔佑,但是孔佑完全不理。
不不理,還把按進水缸,差一點就淹死。
想到這裏,深秀的麵容灰敗幾分,讓中暑後的又添幾分憔悴。
“當然有!”試圖挽回尊嚴,“就算沒有,難不我的價值,要靠別人喜歡嗎?難不沒人喜歡我,我就不值得嗎?”
這話是未經思考口而出的,帶著這麽些年的不甘和憤懣。
出乎意料,孔雲程沒有再加嘲諷,反而收斂不屑的神,有些錯愕地看著。
這是個不在乎別人眼的姑娘。
跟他一樣。
有多人瞧不上他職低微,可知他本不在乎別人的想法嗎?
孔雲程雙手抬起,輕輕拍著鼓掌。
“妙哉!姑娘好見解,是鄙人淺薄了。”
在爭吵中被人誇獎,跋扈慣了的深秀一時有些難以適應。的目從孔雲程上收回,逃也似地跑了。
吃過午飯再爬邙山的決定似乎不太正確。
邙山看著就在城邊,但其實山跑死馬,過了許久,孔花嫵才到達山腳下。
道路上滿是虔誠的信徒。
他們大多已經在廟裏進過香,迎麵走來,一個個喜笑開。
偶有結伴而行的姑娘,相互換著簽文,地說著什麽。
車夫要在山腳下看護馬車,隻有一個護衛和一個丫頭陪孔花嫵上山。
好在山上的廟宇香火旺盛,山腳下有挑山工抬小轎。孔花嫵付了幾個銅板,乘坐小轎上山。
轉眼間廟宇就在眼前,看著建在半山腰的道觀,忽然想起一件事來。
“聽說太後也在這裏清修,對嗎?”
護衛搖頭道:“回稟小姐,這裏太過喧鬧,太後娘娘在山頂的雲臺。”
孔花嫵是個聰明的姑娘。
不相信太後是為了清修搬來道觀。
王敗寇,曆朝如此。他們孔家這回押對了人,是得勢的一方了。
“不在這裏就好。”
孔花嫵清冷地笑笑,看向高大的道觀。
“走吧,”邁步道,“去進香簽,給月老磕頭。”
他們向前走去,沒留意有個下山的影忽然停住,看向的背影。
“孔家的人,”那影站在一棵樹下,自語道,“上山了。”
他的手下意識向腰刀,人也轉過,像是在掩飾什麽心事。
雨一直沒有停。
蔚然坐在窗前,凝眉看著院子裏的水泡。
地麵已經積了不水,那些水泡時而凝結時而破裂。
想起小時候自己曾踩水,被娘抱回屋子。娘說:“落滴起泡雨不停,非得下好幾天。”
梳妝的宮婢正為盤起頭發,一層又一層,雲鬢高懸。妝奩上放著九十九枚發飾,要選出最合適的發髻。
濃綠的嫁平鋪在桌案上,宮婢把炭火放熨鬥的盆腹,最後一次熨燙服。
錦帶喜蓋掛在架上,看起來很喜慶。
這是在為明日的大婚試妝。
吉日已定,不會更改了。即便是下著雨,也會嫁過去。
院的芭蕉樹下有人影出現,周長安撐著一把黑的傘走過來。
大周的護衛服穿在他上,英姿。
“公主殿下,”周長安在門外揚聲道,“明日陛下要親自出宮迎親,陛下特地讓我告訴您,按照大梁的規矩,從這裏到宮門口,殿下是不能下轎的。”
宮裏來的嬤嬤早就說過這個規矩,蔚然聞言道:“本宮知道了。”
但周長安似乎仍舊不放心。
“殿下一定要記得,無論發生什麽,不要下轎。”
這反複的叮囑反而讓蔚然有些張。
因為沒有梳妝好,不方便出去,隻好隔著紗窗問道:“是有什麽事嗎?”
“沒有。”周長安道,“大婚儀式繁瑣,卑職會守在公主附近。”
他神沉沉,臉上倒無半點喜。
“有勞周校尉。”蔚然輕輕頷首,銅鏡裏的妝容細致,風華絕代。
宮中勤政殿鋪著一張輿圖,上麵細細繪製著大梁都城的街巷。
蕭閑凝神看了許久,手指點在大周使館,沉聲道:“在這裏,加強警戒。”
對麵的將軍點頭稱是,隨後道:“其實末將可以今晚出擊,把他們一網打盡。明日陛下大婚,便不必顧忌這些了。”
蕭閑角掛著一冷笑,起看了看窗外。
雨下得很大,像是在刻意掩飾著什麽東西。
“打不盡的,也易出現冤,”大梁皇帝看著雨幕,淡淡道,“不如就以孤為餌,讓他們有多本事,使多本事吧。除惡務盡,大梁的百姓還等著盛世太平,孤不想再同他們纏鬥了。”
可這樣的風險實在是太大了。
年輕的將軍看著皇帝的背影,擔憂地低下頭。
輿圖上的大梁都城可真不小,從使館到達宮城,甚至要經過一湖泊。
荔園湖,會是生死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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