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承冕斂了笑,沾染了風霜的眉眼上仍能找到當初的神采。
他抬起安的下,眸一如既往的和煦,“我比你大了許多,以後定會比你先走,你到時一定要跟元元和珠珠好好過日子。”
“你別說了。”
安酸的眼眶忽地淚如雨下,滾燙的眼淚流了他一掌心。
偏過頭躲開他的手,惡狠狠地說道,“以後的事誰也說不準,說不定我還要走在你前麵呢!”
年紀漸長以後,時常有些不礙事的小病小痛,但邵承冕還好,雖然做皇帝有些費神,但子一直康健。
……
一異樣的思緒在腦中飛速地閃過,
還沒等到捕捉,前的男人忽然出聲攪,“……如果有的選,我倒想做留到最後的那個人。”
安一怔,旋即轉過頭。
就見邵冕定定地看著,眼裏有訴說不盡的糾纏,“勿須難過地幹淨離開,所有的一切都由我來收尾。但如果我先走,大抵我會不放心你。”
即使說這些話時,邵冕仍然平靜溫和。
安仰起頭將噙在眼角的熱淚了回去。
如果沒有上他,大抵會想當個太後活得長長久久的,但現在,沒辦法想象孤寂冰冷的大殿裏隻有一個人……
捂住耳朵,心煩意地高聲叱他,“這些話到時候再說,我現在有點不想聽!”
邵冕輕笑著拉下的雙手,“知道了。”
繁華的街市上,兩人若無其事地向前走著,仿佛沒有說到生死,仿佛剛才那一切像無關要的小曲。
安耍子般地拒絕了邵冕的牽手。
忽地,像想起了什麽,了語調地勸他,“元元宮裏也進了人,馬上要做父親了,不如趁著這次太子監國,就傳位給他吧?”
安平日極手政事,但不知為何,剛才說的話讓心裏有些發慌。
麵前的男人隻是笑,如往常一樣地沒有反駁,“好,都聽桓桓的。”
聽到確切的回答,安這才鬆了一口氣。
下意識地忽略掉心裏的不安,臉上出明的笑,“以前怎麽勸你都不聽……不過現在好了,你終於能好好陪陪我了。”
那一刻,是燃燒了一整天的烈將要落地下,餘而潑灑出的金暈刺得人睜不開眼睛。
江南水鄉的橋頭,環過他寬厚的背,倚在邵承冕的懷中。
聽著他撲通撲通的心跳聲,安真的希時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他們已不再年輕。
那些年時不甚在意的大把青春和鬥誌,到最後都隨著汐的河流慢慢流逝掉了。
留下的隻有寧靜和相濡以沫的廝守。
後來,他們輾轉了很多地方,從荒涼的大漠西北,再到白雪皚皚的清淩雪山。
邵承冕做到了他當時未現的承諾。
他還想走,隻是安累了。
回程的路上,安興地拆開從京都傳來的信件。
從他們半年前出發的時候起,每隔幾日都會收到孩子們的來信,但這次的格外不同。
安瀏覽著的眼睛倏而亮了起來。
晃著邵承冕的胳膊驚喜地說道,“冕哥,珠珠說冉冉那孩子有了孕,現已過了三月,你要當皇祖父啦!”
舟車勞頓,邵承冕的臉有些發白。
但他也很高興,雙手用力地握了握膝頭,“是嗎?那太好了。”
“是呀!”
安小心地折好信紙,憧憬地想象著元元孩子的模樣,“正好趕上咱們回去,等回了宮,我要把存著的那些好東西都送到東宮去!”
肩頭驀地一沉,是邵承冕靠了過來。
安當他像以前那樣學撒,哂笑著輕推了推他,“快起來,你都到我頭發啦。”
後的人沒有靜,隻是下來的重量愈發的沉了。
……
‘滴答,滴答’鮮落在了圈白的袖口上。
安收了笑。
指尖自欺欺人輕輕地將它揩了去,無聲地張了張口,試了幾次,才出聲來——
“來人,救駕……”
便裝隨行的太醫們很快衝了上來,安抱著手臂躲在了一邊,不敢看他們手裏拿著的針藥。
幾月前,安就察覺出不對,邵承冕咳嗽的愈發厲害,並經常背著吃一些小藥瓶裏的藥。
他藏的很嚴,安總是遍尋不到,直到那次下人收拾床鋪時撿到了一顆給。
寫信問了回去,元元便什麽都招了。
“父皇很久以前就說,他隻有我一個兒子,也不想再生,務必讓兒臣小心又仔細地活著。”
“父皇還說,他要趁著年輕給兒臣做好基奠,讓兒臣以後的路走得更順暢,別像他那樣。”
……
斑駁的信紙上是元元幹涸的淚跡。
“這個病是積勞疾,隻能耗著、吊著,卻不能治……”
安呆滯地看著那些針,一一地刺進他蒼白的皮裏,像無數細如牛的寒芒刺紮在了跳的心上,找不到傷,卻隨著搏痛到刻骨。
邵承冕睜開了眼睛。
頭頂是金的床幔,瑤華宮裏的擺設還和從前一樣。
他撐著子坐起來。
殿小幾上的茶還冒著熱氣,窗外種植的重瓣海棠和一起了進來,在窗口輕輕搖曳著。
‘嘩啦’一聲,好似有什麽東西傾灑碎裂的聲音。
邵承冕看向門口。
安眼眶紅紅地向他走來,愈發空的服上染了片深的汙漬,帶著濃重的藥味。
兩人相顧無言,隻有瀅瀅的淚水和擁抱能傾訴昏迷這些天的苦楚。
原本兩掌能合上的腰又細了一圈,邵承冕不舍地疼惜著,“是不是這些天又沒好好用飯?”
回來時還是初春,現在已然盛夏了。
安蓄起淚來撒,“你要是不舍得,你就得一直管著我呀。”
邵承冕笑了笑沒說話,菲薄的角莞爾。
不知是不是回了宮,各種珍稀湯藥灌下去的緣故,邵承冕的臉漸漸紅潤了起來。
安就很高興。
不僅日日與他黏在一起彈琴畫畫午睡,帶他去看垂釣,更是接手了他以前伺候人的活計,連閘蟹都拆好了才肯遞給他吃。
邵承冕剛吃了一小口,安便不再給他了,故意自己大口吃掉,理由是,“你以前也那樣對我,所以現在我也要報複回來。”
“好。”
邵承冕放下羹匙,哭笑不得。
他知道,隻是蟹太寒,他用不了了而已。
時間匆匆地飛逝,抓不住帶不走也留不住。
這個百年一遇的嚴冬注定難熬。
即使安看得,將屋到的隙都封了起來,邵承冕的子也到了枯敗的那一步了。
彼時葉冉的兒子剛過洗三,得了消息的邵斯衡冒著大雪抱著塌塌的孩兒過來給他看。
邵承冕隻是擺了擺手讓他們走遠些,笑著道,“別渡了病氣給孩子。”
邵斯衡偏過了頭,眼裏帶著水。
目移落在了安上,“桓桓……”
安安靜地坐在床邊掉眼淚,聞言,掉眼淚轉過,聲道,“怎麽啦?”
看著他從意氣風發到如今的滿鬢白霜,蒼白的臉上寫滿了無力回天,不想讓他看到絕的樣子。
邵承冕斷斷續續地,驕傲著說,“我這一生,對桓桓還算好吧?”
安再也忍不住,握著他冰涼的手哭著道,“是啊好的,再沒有人比你對我更好的。”
想要的不想要的,什麽都給了,尊崇、後位、除了生的孩子以外沒有任何異母的兄弟……
可往往就是如此,才是催他命的符咒啊,若非如此他何須這麽勞累的?
得到了滿意的答案,邵冕強撐著笑了,他的息越來越弱,“那你一定得記好了,這輩子是我的,下輩子也要等著我啊……”
長長的一聲歎息帶著不甘和憾,以及對的眷。
安哭著伏到了他耳邊說,“好…下輩子,我也定會對你再好些。”
虛無渙散的眼神閃過一彩,
那隻瘦削的手突然間迸了力氣,仿佛要將深深刻印在魂魄中一般,用力地握了握安的手心,
隨即地了下去。
“父皇!”邵斯衡和邵浠芮崩潰地哭著。
他們人生中引以為傲的指路人和引導者,也在這一刻徹底消亡。
安隻是空地將臉了過去,蹭了蹭他的臉,上麵還帶著暖意的溫度。
……
邵承冕走後,按照他生前的意願喪儀一切從簡,停靈七日後才起棺。
那一天,邵斯衡來問的意見,如果舍不得父皇的話,由於是冬日,再留些天也不問題。
安見到他沒有哭鬧,隻是搖了搖頭看著窗外出神,“你雖是皇帝,但也得按照禮數來,否則下麵的人又該來上奏了。”
母後表現的很平靜,但邵斯衡知道,已經萬念俱灰,好似一下走了的氣神兒。
他角扯出一個笑,說起了別的話題,“盛人和孫才人的孩子也快出生了,母後到時候不得幫兒臣挑一個帶?”
安手中盤握著那串翠綠,笑著拒絕,“你的孩子你自己管去,哀家可是要躲清閑的。”
……
再後來不久,油盡燈枯的安才想起來當初在書肆初遇時,腳下的那枚棋子。
被鬼使神差地收在了荷包裏,大概在那個時候,一切的結局就已經書寫。
那人朝出手,
“……給姑娘賠罪了,不知姑娘閨名,出自哪家府上?”
——正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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